那些穷人多是敢怒不敢言,有的斗不过早就搬迁走了;有的据理力争,却被活活打死,而焦大富只花些银两贿赂县衙就了事了。

    这些事,魏益都瞧在眼底,十分愤怒,只是残疾的老父殷勤告诫,他才忍住了冲天的怒气。

    焦大富甚是惧怕魏益,见仅剩下他一点地皮不让,偏又在菜市场要紧地段,所以准备多花点银两买下,并不愿意招惹魏益。

    可是那卖菜门市摊位都是老夫妇留下的遗产,并且指定它赡养老父,维持生计,魏益自然死活不肯卖。

    三番五次无果,焦大富实迫无奈,今日便纠结数十个帮闲准备来强行赶他走!

    这话不投机,两边便斗将起来了。

    ******

    樊捕头把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

    钟庭道长直听得怒火冲天,这又是一起恶霸横行霸市的行径。

    他兴叹世道一回,便在十字路口与樊捕头分手而去。

    樊捕头将闹事的魏益和焦大富等众押入衙门,接受审讯。

    焦大富花银子象流水一样哗哗响,须臾关节打通,拍拍锦缎袍子,冷瞅了魏益一眼,率领众帮闲大步招摇地出了县衙,照例逍遥法外。

    魏益穷苦寒碜,无钱无势,且又打死了人,被押入牢狱,等候判刑发落,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

    钟庭道长一路来到旌孝县仓司署,寻找谭忠,却不见其人,只见三五个仓丁在那里清坐闲聊。

    有一个老仓丁觑见,忙起身行礼道:“钟道长有礼,刚才司仓还提到您呢。”

    “各位有礼,各位有礼……”钟庭道长频频稽首道,“看来是贫道来迟了,司仓现在到哪里去了?”

    “司仓回家去了,他正遇着闹心的事呢。”老仓丁道。

    “闹心的事?莫不是霸山强盗的事?”钟庭问道。

    “不是不是……”老仓丁欲要说下去,忽又住了口。

    “不是霸山强盗的事,那又是何事?”

    “这……不好说,不好说……钟道长还是到司仓家里去看看吧。”

    老仓丁言辞闪烁,钟庭道长虽有疑惑,但也不便多问,因此稽首告辞,转身直奔大街西头谭忠的住处而来。

    ******

    这谭司仓谭忠,本是河南人氏,年少就练成了一身拳脚功夫,在江湖上杀富济贫,来去如风,年过四十还没有成家。

    后来谭忠流浪到归州府旌孝县,被知县大人高昌看中,便盛情留他作仓司署的小吏,并许他一门婚事。

    谭忠业已倦怠江湖生涯,便就答应了,入赘在旌孝县西街花家。

    那媳妇花氏面首姣好,见谭忠长得身姿丰伟,自然喜欢。

    但花氏未婚之时就和隔街的王生眉来眼去。只是这王生一穷二白,徒有风流,不被她父母看好,便遭高大人作媒,让谭忠娶了花氏。

    偏谭忠好的是拳脚棍棒,交的是江湖好汉,不嗜爱风花雪月之事,这一来二去可就冷清了花氏。

    日子略久,花氏和王生旧情复燃,暗度陈仓竟通/起/奸/来了。

    街坊邻居多瞥在眼里,背地里说三道四。谭忠虽风闻闲言碎语,但一直未抓到把柄,也就并不放在心上,而花氏父母却被活活气死了。

    谭忠送物资到归州府,途遇霸山强盗,两次都损兵折将,狼狈而归,这第三次又要押送物资前去。

    众人都说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定然凶多吉少,但花氏却暗里高兴,与那王生愈加打得火热哩。

    那日青天白昼里,王生色胆包天,翻过花家的矮院墙,潜入花氏房内来行那活。花氏自然投怀送抱。二人就在床上颠鸾倒凤,快活起来。

    却不巧谭忠把物资装备整齐,一时高兴,就买了烧鹅和老酒,邀请仓头阿牛回家中吃酒。可刚推开院门,就听见那不堪入耳声,刹时间他阴沉了脸,愣住在那里。

    仓头阿牛也明白发生何事,怒气冲冲地飞步闯入房内。

    那两人正纠缠在一起,快活得死去活来哩,只管里头哪管外头?就被阿牛抓了个正着,一时捆绑起来,拖入院内。

    花氏衣裙松散,云鬓蓬乱,低着头羞愧难当。

    王生惊慌失措,吓得鼻渧眼泪都流出来,不停地叩头讨饶。

    阿牛把腰间配刀呛啷一声拔将出来,递给谭忠道:“男子汉大丈夫,受这等女人作贱,有何面目见人,不如一刀砍了痛快!”

    谭忠回过神来,顺手夺过配刀,大喝一声道:“贱人,难道你就不能多等两日!”

    话音落处,寒光一闪,明晃晃的配刀直劈将下来。

    奸/夫/淫/妇登时吓瘫软在地上,眼见就要去阎王殿前报到了。

    却忽听“当啷”一声响,配刀被扔在了地上。

    “你两个不知辱耻的东西,今日我便与你们作个了断。”谭忠恨恨说罢,吩咐阿牛道,“阿牛,你替我去请高大人来。”

    “是。”阿牛收起配刀,径出院门来。

    这阿牛是直肠之人,瞒不住事,一路上就传说谭司仓捉奸在家,正要给奸/夫/淫/妇行刑,现在他正奉命去请高大人来作见证。

    街坊邻居听说果然抓住了花/氏/通/奸,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刹时传得满街沸沸扬扬,赶集似地蜂拥而至,一个个愤怒不平,举臂高呼,要求将奸/夫/淫/妇就地正法,以澄风俗。

    谭忠见此景,十分后悔不曾叮嘱阿牛,只好关闭院门,但众百姓围在院墙外不离不去,呼吼声如雷当空,此起彼伏,滚滚惊人。

    不多时,在阿牛的吆喝下,高大人乘坐四抬大轿来至。

    谭忠打开门,请高大人进入院内。

    众百姓趁机一哄而入,须臾围满了一大院子人,激动地叫嚷不停。

    谭忠见白纸终究包不住火,索性就由着百姓闹腾去,他则自屋内取来一张八仙椅放在院中,请高大人落座。

    阿牛恶狠狠地将花氏和王生拖跪在高大人脚下。

    花氏和王生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停。

    高大人喝斥道:“花氏,我将你许配给谭司仓,也没有糟蹋了你,你却为何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先前你父母被活活气死,本官还有所不信,不料果真有此事。”

    花氏闻言,无地自容,唯有低头不语。

    高大人又对王生道:“王生!枉你读了圣贤书啊!竟然干出这等鼠摸狗盗的事。现在当场抓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王生面色惨白,泡菜一般瘫软在地,哪能答得上话来。

    “请大人马上把这对狗男女就地正法!”

    “对!马上把这对狗男女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众百姓义愤填膺,举臂高呼,呼声如雷,雷雷滚动,要求立刻将花氏王生拖去行刑,以匡世风。

    “好好好…请大家安静!按照我南荆国归州府的法律:凡通/奸/者,都要处以腰斩的死刑。”高大人起身道,“左右的,速将这二人押入死囚大牢,择日行刑。”

    “大人且慢!”此时谭忠忽然上前道。

    “司仓,难道你真想在此处动用私刑?”高大人道。

    “大人:当日是大人替小人保的媒,今日请大人来,就是要大人给谭某作个见证:小人这就写一封休书休了这花氏,日后随她作为。”谭忠请道。

    此话一出,高大人满脸错愕:“司仓,这花氏如此羞辱于你,你还要救她性命?”

    “大人:这花氏与王生早有旧情,只是小人来到这旌孝县才坏了他二人的好事。如今小人要押送物资过霸山,生死难料,倒不如成全了他们。”谭忠道。

    谭忠说的可是大实话,但高大人听在耳内,不由心生不乐:好道似埋汰我当初不该作这个媒人哩。

    “切!你小子,既然已拿定了主意,又何必请本官前来?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高大人黑脸说罢,拂袖而去。

    众百姓不知道竟然是这般结果,一个个怨骂起谭忠不是男人来,老/婆/偷/汉/子却无动于衷,一时都扫兴地离去了。

    谭忠把阿牛训斥了一顿,阿牛也败兴而去。

    院内头只剩下三人。

    花氏和王生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谭忠道:“我早已听到些风言风语,你两个既有情义,今日我便成全了你们。”

    “谢司仓,谢司仓不杀之恩……”王生磕头仿佛鸡啄米。

    花氏也哆嗦一团,磕头不止。

    谭忠冷哼一声,自进屋里取了笔墨纸砚,书了一份休书,放在正堂八仙桌上,然后进入卧室收拾了一个简单包裹,斜缠在肩头,绰起门角落里的一杆镔铁红缨枪,瞟也不瞟二人一眼,脚步生风径出离了家门。

    花氏和王生依旧跪在那里,频频磕头不停哩。

    ******

    谭忠后脚刚迈出院门,就听见有人叫唤道:“司仓,久违了。”

    他猛一惊,抬头观看,正是好友当阳紫盖庐的钟庭钟道长。

    “钟兄,你可算来了,我正有急事等着你呢,快随我到仓司署一叙。”谭忠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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