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静,却并非没人,相反,本就不大的花厅内站着的是黒甲覆身的侍卫军。吠承啖没有说话,瑕也就没有说话,靠近主座的清风低头敛目的品着热茶,中间各人除了坐立不安的奚昊之外,皆平静得可怕。

    吠承啖半倚着身子细细打量着那头的瑕,可否认,自东都一面之后,眼前这人又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较之从前,他似乎加气息内敛了。

    清风此刻也在衡量着眼前的那个人,虽然知道冷公子其人年纪不大,也素闻容貌过人,女子不及,然这般四目以对却还是头一回,也只有到了真正面对了面,才知那些传闻皆只是窥其一斑,难以获。

    就是这样一个貌似弱不禁风的人儿将固若金汤的汲水城池打得溃败不堪,他能在大晋的追捕中十余载岿然不动,带着那么多人求生求存,又能在大郑的夺权之争中逆流而上身而退,还能在荣耀集身的鼎盛时期急流勇退隐姓埋名,而当他所爱的人受到威胁时,又可以毫不犹豫的只身踏入这艰险之地,不得不说,他的过人之处让人惊叹。他的外表看起来是那么的害与单纯,但他所拥有的力量,却又庞大到让人难以置信。

    形势有些微妙,心事各异的几个人明明有太多想要辩驳的东西,却谁都不愿首先去打破僵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气氛就越来越煎熬,就在奚昊忍不住要去到瑕身边之时,吠承啖突然伸手将他一扣,说话了。

    “本王还记得,第一次与公子见面的情形。”手中用力,生生将奚昊拉回了座前,吠承啖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丝笑意。瑕没有抬头,只轻轻把玩着面前的茶杯,轻声而道:“瑕那日有所冒犯,王子殿下大人大量,总不能还在与我计较吧。”

    “本王只记得当时公子喝了酒,与那孟小侯爷在殿前眉来眼去,可气坏了郑国的公主了。”

    “当日之事瑕已经忘记,瑕此次来的用意,殿下应当很明白,咱们大可不用兜来兜去。殿下手里有我们的人,我们手里也有你想要的人,以人易人,以物换物,很浅显的道理。”瑕说完终于抬头,双眼不动的望向了奚昊,奚昊见状鼻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奚昊是白炎的哥哥,也是瑕的亲人,于殿下来说,他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比起我们手里的那人,殿下应该明白孰轻孰重的道理。”瑕的开门见山让局势瞬间明朗化,吠承啖却站起身来,拍掌示意道:“急什么,来了便是客,怎么着也得让我尽了地主之谊。”话一说完,却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巨鹿本是大晋的城池,如今却在他的掌控之下,主不主客不客的,倒真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瑕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去与他辩解,看他松了奚昊的手,遂扬手一唤奚昊道:“过来这边跟我坐在一起。”

    奚昊早已迫不及待,吠承啖见状也不驳斥,回到座上支着下颌看了他二人,顷刻,带着几分轻薄笑了:“赏心悦目!曾听过秀色可餐之言,今日一见,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瑕任他挑衅也不还击,只抓了奚昊的手紧紧扣在了掌心,见他双眼红肿,脸色极差,忍不住心疼的道:“让你久等了,都是瑕的错,他们要的人本该是我。”

    奚昊摇头想要说话,却哽噎了话语,只好用力的回握着瑕,安心的坐在了他的身边。瑕微抬双目瞥了吠承啖一眼,见他一脸诡异的看着自己,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这吠承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眉间一蹙,冷冷言道:“殿下若是心与瑕谈判,瑕也不想耽搁时间,大晋的几十万人马眼见就到达巨鹿城前,瑕倒要看看,这十丈高墙又能拦得住胸怀仇恨的大晋士兵几时!”

    “自然……不能连一顿饭的时间也没有。”吠承啖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丝毫不为瑕的所言动容,答完那话之后,他突然双目一抬,以下颌指向了弓:“这是你身边的人?这种状况之下还能追随左右的,必定是生死惧的忠勇之士了。”

    弓没有说话,只微微将手一拱,算做了回答。吠承啖面带玩味的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出声道:“听说忧公主当日命丧在刺客手下,可惜了,本王本来还挺喜欢她,虽及不上本王身边姬妾万种风情,但也算天姿国色,招人待见,只可惜这美人还没入怀,却就已经便宜了他人了。”

    “弓!退下!”吠承啖话语未落,瑕的呵斥便已经出口,弓亦然踏出一步的身形为之一顿,继而生生的退了回去。吠承啖眯着双眼看那一幕,突然一个挺身抓起桌上茶杯狠狠掼在了地面:“武飞云早已将事情始末告知本王,你冷公子身边的影刺勾了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不但苟且私通,还在半道抢亲,意欲私奔,这等屈辱,本王又怎能忍得下去!”

    瑕却冷冷一笑,扬声回应道:“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能下手的人,还在这说什么道义!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于你来说不过是虚梦一场,但凡排除万难方能上位者,哪个身后没有几个辜负牺牲之人,你追求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利,佰茶要的却只是一个疼她爱她珍惜她的夫君,何必将你的狼子野心灌压在她的一生幸福之上,你若是个大丈夫,就早该对这件事释怀,而不是纠缠不清!”

    “说得好,然则公子你又何尝不是如此,那孟白炎当真值得你用整个一生去交换,去托付吗?你就不怕午夜梦回,那些为了你的复仇大业付出性命的大戍子民前来讨债吗?”

    “我怕!但至少我还敢面对他们,可你呢,在你亲手了结自己弟弟的性命之后,你还敢回去面对你的父王母后,面对你的子民吗?当午夜梦回,小雅来寻你,你敢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曾后悔过吗?!”

    “哈,哈哈哈哈哈——说来说去,你居然是来替小雅求情的!好,很好,我这个弟弟别的本事没有,这惹人喜爱的本领倒是高人一等。公子既然挑明了说,本王也就不怕让你知道,我大赫国现在也是内忧外患,情形堪虞,以甘宁为首的保守派力挺小雅上位夺储,他的人马现在就盘旋在白山一带寻找小雅的下落,小雅的出现对本王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以为单凭你一句话,我便会放弃着唾手可得的大好时机吗!”

    “小雅性格温和,的确不适合担当重责,一国储君需得有过人的胆识,力压众人的气魄,太过谦逊者容易受人操控,成为傀儡。甘宁是随你父王打天下的老臣,功绩斐然,荣不可抹,你做派强硬,根本不受掌控,所以他才会推崇小雅来与你一争天下。但你可有想过,小雅他要的又是什么?他是你的弟弟,身上流着的是跟你一样的血脉,既然旁人皆可以争取他来对付你,你又何尝不能争取他去联手以定天下!”

    “酒菜来了,殿下不妨请了公子入席,这天下大事三言两语又怎能定论,殿下可是糊涂了吗。”清风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话,鱼贯而入的侍卫在穿梭间形拉开了瑕与吠承啖的距离,吠承啖“呀”的一声回过神来,不再说话。瑕回头看了清风一眼,见他侧目回避,顿时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去。

    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说动吠承啖放过小雅,可是,清风看似意的一句话,却在形间将一切都瓦解了……

    他并不想小雅活下来,因为他知道贪欲的可怕,他知道只要小雅还活着,就会有数像甘宁那样的人去算计大赫的王位,搅动整个天下,所以,他宁愿一劳永逸,消除后患!

    看来,小雅的性命是难以保证了。

    轻蹙的眉间有了一丝波澜,瑕轻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方才的话,只拉了奚昊的手轻轻握在掌心,细声道:“多则两日,少则一天,我便能将你带回缠绵身边,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等着我们。”

    奚昊拼命的点了点头,见瑕面色不似往前般红润,他反手扣住瑕脉象细细探了一回,片刻之后,深锁眉头,道:“虚不受补,那些补气的药可不能胡乱去吃,你这脉象看似洪武有力,却处处透着虚气,可是为了进来不顾自己的身体。”

    瑕本是来前知道吠承啖会借机刁难,怕到时输了气场弱了气势,所以偷偷将奚昊所制的补气药丸吃了一大把,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那十丈高墙虽能到达却还是力,而今他虽坐在这里,可心里扑通乱跳,实难平定。奚昊在旁见他有所压抑,悄悄从袖口摸出了一粒小丸塞在了他的掌心,瑕眸中一动,见吠承啖侧向一边与清风悄言,遂就着抬手的一瞬将药丸放入了口中。

    南平子矮身躲在门外树丛,看着奚昊与瑕那不引人注意的小动作,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伸手抓了从旁走过的一个侍卫后,他将那人所托小盘中的一个酒杯抹了一下,然后压低嗓音桀桀笑道:“这个酒杯记得放在那仙一般的公子面前,你若是放错了,我便将你的心肝脾肺都挖空,可听明白了?”

    “是是!”这郡守府上下谁不知道恶医南平子的名号,那侍卫被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的便往了门内跑,南平子这才将方才抹杯子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擦,嘿嘿笑着遁了踪迹。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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