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孟昶龙有些迟疑,瑕所绘的东西他并非没有看过,白炎儿时便曾诳了南宫热河一同用这个飞过,岂料这东西在山谷半空散了架,将南宫热河摔得半死,为这事,他还用鞭子将白炎狠狠抽了一顿,想到当时那小子皮开肉绽还死不认错的样子,他至今还恨得牙根痒痒。

    “龙脉山三面环水,当日弓被武飞云所擒,白炎带人火烧泾阳搭救于他,便是用这东西从悬崖之上飞越若水的,他头脑灵活,屡有奇思,却因生性散漫,凡事皆求不求精,所以才会一再受挫。我听说汲水城池刚刚翻过,赫博多如今粮草充裕,兵力十足,若因循守旧以常规攻打的话,只怕拉锯过长,得不偿失,且……武氏父子不是已经反了么。”

    “你已经知道了?”孟昶龙轻声一叹,摇了摇头,示意瑕坐下,道:“朝中至今未有反应,我猜测,可能是皇上顾忌武氏父子在晋中的势力,怕调兵往北空了东南的防守,让叛军趁机钻了空子,所以到现在还未有动静。而今赫博多大军盘踞在前,武飞云起兵反叛在后,咱们这十多万人被孤立在了中间,情形实在不容乐观哪。”

    “所以,咱们现在便是要与武飞云争夺时间,他又何尝不是在赌!赫博多的大军尚未攻下九原,他便已经按捺不住起了兵,如今的他也是步步为营,缜密以对,他以汲水为障,想与赫兵来个两面夹击,将咱们死死围在中间,咱们便要跟他打一场速度战,在他还来不及准备好时,破了他们的局。”

    瑕话语刚落,孟昶龙禁不住心底暗暗一赞。

    好个聪敏的孩子,看他每日都安静的坐在帐中不声不吭,还以为他法通透的看清事情的始末,可谁料,他竟比旁人看得都清楚,想得明白。

    胸有沟壑才能运筹帷幄,难以想象,若有一天他果真登上了九五之座……

    等等!

    自己心里想了什么?!

    孟昶龙兀自一惊,竟被自己脑中闪现的想法激出了一身冷汗。

    只因为面前这人太过优秀,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了恍惚。若一代君王能有这般淡然的性子,这种聪颖过人的资质,又何愁一国不盛,百姓不宁。

    只可惜……

    可惜啊!

    戍已亡,一个朝代的替代需要付出的代价太沉太重,以他这般剔透明净的人儿,实在不宜去承受这种鲜血淋淋的痛苦,所以,他的退出对晋是一种福祉,对百姓也是一种幸运,而对于白炎,对威武侯府来说,是莫大的恩赐。

    “可惜缠绵不在,否则以他的资质,明日便可看到雏形,待试过之后,世伯便知此计可不可行了。”瑕并不知道孟昶龙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当发现孟昶龙没有接应自己的话时,他才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去。

    “可是瑕说错了什么……”

    “没有,你没有错,世伯明日便去寻军中巧手之人来做做看,而现在,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否则别说炎儿与缠绵回来,便是昊儿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是,瑕这就去睡,明日一早,瑕便去世伯帐中商议事宜。”或许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怕白炎回来当真责怪自己,瑕说完起身便往软榻走,孟昶龙在后见他说话做事干净利落,毫不做作,不禁展眉一笑,道:“行,明日一早,世伯与诸位将士在议事营中等着你!”

    夜很静,细如飞絮的雪花从天空稀疏落下,将黝黑的夹缝染上了几分明白。厚冰覆盖的河道之上突然出现了几道身影,随着沙沙的声音渐渐密集,越来越多速移动的黑影如疾风般掠过,顺着蜿蜒的河道没入了遥不可及的那头。

    这是依照瑕计策行事的晋兵队伍,从前日离开关屏开始,他们已脚不停步的行进了一天两夜了。入了黑风口道地界之后,那五千人的队伍分成两列,分别由缠绵与秦篪带领,从左右两条河道绕行而过,入了黑风口道的双翼范围。

    天空本风,可因滑行的速度过,那拂面而过的冰凉依然让将士们窒住了呼吸。从上一次短暂的休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缠绵知道再不停下肯定有人会受不住,于是在拐过前一道弯道之后,停下了滑行。

    “薛长安,让所有人原地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是!”薛长安应了一声回转向后,没有高声传令,只将两指放入口中发出了一声啸鸣,随着那声音的响起,紧跟其后的人群渐渐停下来脚步。

    这里已是黑风口道的中段,虽然河道两头崇山峻岭,给大家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可毕竟山谷那头驻扎了不知数目多少的敌军,任何会暴露自身的举动都不可取。漠北之地飞鹰盘旋,风霜雨雪未曾阻挡,所以晋兵以鹰啸为令传递讯息,旁人听见也只道是鹰飞空降,大大保障了众人的安。

    “再过三个时辰便会天亮,让兄弟们加把劲,争取在天亮之前到达秦篪所叙的隐藏之处,好把休息的时间都留到伏击之前,到达终点之后再好好睡一觉,这样养足了精神头,才能心旁骛的奋起一击。”

    “缠绵大哥尽可放心,这队伍中是侯爷精挑细选之人,斥候出身,日夜潜行都是常事,不会就此便垮了身体,待歇过一气后咱们便卯足劲儿往前去,省得搁了行程,误了秦大哥那头的事情。”

    “好,去吧。”缠绵胡乱的啃了几口干粮,就着冰冷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默不吭声的蹲下身子,以指背轻轻敲向了河面。

    这冰好像不似前段厚实了,踩上去发出的声音也有了一种空洞。

    天空虽还在下雪,但的的确确是小了许多,河道两岸的夹壁太高,风的流动也少了很多,北方虽然春季依然寒冷,可毕竟大地回暖,很多事情实在不得不防。

    也不知秦篪他们到哪了,依照瑕的算法,明夜子时这队伍就得达到预定的目的地,当第二日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之时,驻扎在黑风口道谷口的慕枫与苏翀会调动大军发起面攻击,而自己与秦篪便要在敌军背后与之遥相呼应,两面夹击那几万人马,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形势是明朗的,现在唯一不能肯定的,是自己与秦篪到达的时间。瑕说过,两队人马都需须臾必争,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五千人马都必须在前方发动攻击之时到达指定之处,所以——

    “缠绵大哥……”

    薛长安的声音有些发颤,一声之后他再也没有声息,靠着崖壁休息的士兵们也都静静的摒住了呼吸。

    “沙沙……沙沙……”

    有细微的声音从头顶传下,一声一声,从不可闻及到慢慢变大,当大块的积雪带着松动的石子砸在冰面上时,缠绵感到自己的心也随之跌入了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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