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3-08-19

    人声鼎沸,大规模的战线前移需要顾及的地方太多,从下午开始,瑕便一直未曾见过白炎,军中不比城中,诸事皆是从简,那营帐里只一张窄小的床榻,旁边放着一张案桌和几把凳子,酷热之下温度极高,瑕在辗转了许久之后依然法睡去,只好坐起身子披衣下了地。

    申时刚到,离大军出发尚有几个时辰,白炎将大家带入军营之后便去安排行军事宜,至今也未见人影。瑕身子还在恢复期,容易倦怠,本想着在白炎帐中睡上一觉,到晚也便可以随军出发了,谁料军中环境恶劣,他身子发汗,根本睡不着。

    “弦伊……”轻唤一声之后,瑕走到帐帘边看了一看,见四处都是匆忙行走的士兵,弦伊并未在旁边,于是又走回了帐中,坐在了桌旁。

    桌面上只一盏茶壶,连杯子都没见一个,瑕伸手将壶盖捻起看了看,然后将之一盖,抡起茶壶将壶嘴一对,凝神望了一会儿,突然低低一笑,抱起茶壶就着壶口喝起了水来。

    “瑕,你醒着吗?”帐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问话,瑕正喝水间,听到那声音心头一乱,水瞬间呛入气管,令他剧烈的咳了起来。

    “吓到你了?”孟昶龙闻声而入,只见瑕撑在桌前俯身咳嗽,桌上茶壶翻落,水泼了一桌,于是回身扬声道:“去将奚昊公子请过来,去。”

    瑕知道他误会了,扬手想要制止,却奈何咳得不住,只好弯着身子拼命的抑制着不适。孟昶龙见状几步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抚在了他的背后一下一下顺着气,道:“可是心疾又犯了?你忍着点,我让人去叫昊儿过来了。”

    瑕摇了摇头,努力的克制咳嗽之后将头一抬,急急道:“不是,只是方才渴了,没找到杯子,就着茶壶喝水急了……所以就……”他说完将头一低,为自己这一闹让侯爷着急而感到抱歉,孟昶龙听他一说,才知是自己突然进来让他慌乱才闹了这么一出,忍不住便是一笑,又见他垂头说话的模样跟那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端的招人疼惜,于是点了点桌子,命人收拾干净,才又笑着往那桌旁一坐,示意道:“坐下来。”

    瑕随之到了桌旁坐下,因不知孟昶龙为何突然前来,他心有忐忑,脸色不由得便有了些许不安。

    “下次我会记得让白炎放几个茶杯,他自小便顽劣异常,喝水常常就着壶喝,我跟他娘亲常说他喝水便如牛饮,再好的茶叶在他那都是浪。”孟昶龙说完摇了摇头,仿佛果真可惜了那壶中泡着的好茶,瑕见他那模样,又想到白炎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竟忍不住“扑哧――”一笑,有了认同。

    “看来咱们对那小子的感觉一样,下回再有了好茶,我便让人拿来给你喝,省得白白被他浪了。”孟昶龙见他开了笑颜,心头感到舒畅,言语也为随和起来。

    与奚昊和缠绵不同,瑕的身份太过特殊,虽然他现在隐退不再过问世事,但他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不容任何人的侵犯与小觑。侯府是名门世家,拥兵百万地位不俗,可他同样是前戍的皇子,统领了反晋势力十余载,其财富与势力不计其数,单以个人能力来说,他甚至胜白炎一筹,可现在,他却甘心为了白炎而放弃一切,光是这份情义,就当受到侯府上下所有人的敬重。

    “白炎还在帮助苍浪先生整兵,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我怕你在这不惯,所以才特地来看看你,谁知,竟让你受惊了。”

    “是瑕自己不小心……”瑕说着突然将头一低,咬着下唇想了想,才颇为纠结的道:“其实,我是想着白炎每日必定也这么喝,就想学着他的样子试试看,结果……是瑕自己调皮了。”那话一完,孟昶龙先是一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爹爹在笑什么?瑕怎么了?”奚昊拉着缠绵一路疾奔,刚入了营帐便见那两人对面而坐,一人仰头大笑,一人却低头郁闷,于是几步上了前去,急声问道。

    孟昶龙见他二人进门,也不去解释,只指着缠绵一笑道:“我算是明白你以前说的那话了,这孩子果然招人疼惜,年龄与白炎差不多,可却加孩子气,这要放在以前,我是怎么都不敢相信名动天下的冷公子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的。”

    “倒是瑕做了什么惹爹爹发笑了?不过要说到耍小性子,瑕若是称第二,这天下恐怕便人敢称第一了。”缠绵听罢非但没有为瑕解围,反而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起来,瑕听到这才将头一抬,也不说话,只斜斜的觑着他,直到他自己感到危机,收声往奚昊身旁一躲,避了开去。

    孟昶龙坐在一旁看着他二人较劲,越看越觉有趣,也越看越是喜欢。

    世事常,这若放在从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儿子喜欢男子这一事上做出让步,因为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炎儿年少轻狂的一份荒唐而已。谁人没有年轻过,痴过、狂过、哭过、笑过,也便如此了,当一切散尽,那不为世俗所容的情感终将随着风月散去,化为清风,消失弭而,可谁料,就是这么一份连自己都不认可的感情,却在那两孩子的苦苦挣扎之中经历了生离死别,数的磨难,终冲破了一切阻碍在了一起。

    人心都是肉长成,有他们如此执着不悔的付出,站在他们身旁看着那一路艰辛的亲人们,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祝福他们,认可他们呢!

    “你们聊,爹爹要去安排事宜了。”孟昶龙为那两孩子感到心疼,却不善将那份情感流露,于是匆忙站起,抬步便出了营去。奚昊见他走得匆忙,心头不解,回头去看缠绵之时,才见他望着瑕一动不动,而瑕则在仰头之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奚昊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郁闷,他不知道爹爹为何要突然离去,也不知道缠绵与瑕的那种眼神交流说明了什么,于是他闷闷不乐的往桌旁一坐,撇着嘴角,道:“就我笨,每次你们要说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可我却还要不停的追问,不停的猜测,当真是我的头脑不够用么。”

    缠绵闻言哈哈一笑,往他身旁一坐,道:“我便喜欢你这样笨笨傻傻的,瑕这样聪明的,自然也要搭配白炎那般痴痴愣愣的。”

    “你便是说我们侯府的人都是傻子,是么?!”奚昊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次把柄,正得意间,却被缠绵一把捏住了鼻头,道:“说得没错,你自己都承认了,我又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奚昊将桌面一拍霍然站起了身子,岂料那一巴掌并没将缠绵吓到,反而让他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他气鼓鼓的看了看缠绵,然后将他的胳膊一拉往后一撂,道:“出去,我要给瑕扎针。”

    “你扎你的,我坐我的,这军中人太多,我得守着你才成。”

    “瑕帮我打他,又来说浑话了。”奚昊被他揶揄气得不行,瑕见他果然恼了,才对着缠绵一瞥,道:“我那马车宽敞得很。”

    “我走我走,我帮着大家装载粮草去。”缠绵听罢返身便走,奚昊见瑕只一句话便将他打发了,不禁好奇的问道:“怎么你一句话便能将他治住?”

    瑕看他满面疑惑之貌,忍不住伸手一点他的额头,低笑道:“所以说万物相生相克,而且,我也是用你才压住了他。”

    “我?”奚昊一听是不解,他与缠绵闹着一会儿都没占到便宜,为何瑕却说他是用自己压住了缠绵?

    “我那马车的确宽敞,不在乎再多一个人,可长夜漫漫,若你陪伴,他又怎能安心入睡。”

    话说到这份儿上,奚昊再不济都明白过来了,他先是呆呆的望着瑕,然后才叹息一声,垂头丧气的往凳子上一坐,极其郁结的摆弄起手中银针来。

    “我觉得自己好笨好没用,手缚鸡之力,既不能为爹爹分忧,也不能上阵杀敌,你与缠绵都那么聪明,跟白炎是心有灵犀一点便通,却单单我一个什么都不会,你们商量事情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在医术方面人能及,若没有你,瑕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轻待自己!”

    “医术虽能救人,可在很多时候,却连自保都做不到。”奚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便落寞了下来,握住银针的双手松开之后又紧握,竟隐隐的有了颤抖。

    “奚昊,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大家在一起,就一定不会让你再陷入那种不堪的境地,你信我们。”

    听着瑕的话,奚昊将头慢慢一抬,轻声笑道:“我信!”

    可乱世之中,又能谁能保证那诺言一定可以实现。

    “飞云,青衣卫的飞鹰传到了。”

    花开满园。

    香气四溢的小院之中蹲着一个男人,在听见呼唤之后起身一站,拍去手中泥土,道:“爹爹看孩儿种的这花开得可好。”

    武凡中瞥了一眼那开得正茂的花儿,沉声一喝,道:“开得再好又如何,风吹雨打之后,不过就是烂泥一捧,有什么用。”

    “呵――说得极是。”武飞云闻言回头一看,突然一手揪住那花茎狠狠一拽,将那花儿连根拔起抓入了手中。

    “花儿开得再好也不过如此,离了泥土没了根,便不堪一击!听说沥泉山庄近来好事将近,咱们是否也得给姬瑕送上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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