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3-04-21

    舱内十分安静,并非空一人,而是在场的人甚至于顽劣至此的白炎此刻也已经噤了声,因为瑕的脸色很难看,心情也很糟糕,白炎架势了几次,却都被他越来越沉重的神色逼退,未敢妄言。

    因自小便沉浮于权谋之中,瑕万事都会思虑周,此刻他的心中已经设定了数个可能性,可论哪一种,终都明确的让他感到缠绵与奚昊现在的情形堪舆,刻不容缓。

    “瑕你别急――”

    “你糊涂啊,白炎!”瑕扬声打断了白炎的话,眉目之间带着痛惜与不甘,情绪波动的喝道:“武飞云既然如此对待过奚昊,你又怎能这般大意,他能对奚昊动手一次,便必定会有第二次,那染血的风车就掉在血泊之中,我竟大意了,就那么与他们擦肩而过,任他们落入了武飞云的手中!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根本不会出谷,是我害了他们,他们若有什么事,我姬瑕纵死也难辞其咎!”

    “不是,瑕,不要将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见瑕突然揪住胸口匍在了桌面之上,白炎吓得脸色大变,急步奔到桌旁将他抱起放入了榻中。

    “公子的药。”弦伊手忙脚乱的去拿锦盒,却因见那锦盒内药丸只剩下一粒而慌了神,白炎见她迟迟未动,回头一看之间心底也是一沉,他强令自己镇定,伸手拿过了药丸塞入了瑕的舌下。

    “瑕,你先安静下来,你的心跳得好,药丸没了,所以你得靠自己镇定下来了,好不好,好不好!”伸手捧住了瑕的双颊,白炎将头抵在了他的额间,轻声说着那话,然后用指腹摩挲过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瑕大声喘息着,因呼吸受困,他的唇角泛起了青乌色,揪住白炎双臂的手指也因痉挛而不停的收缩,那力量骇人,白炎刚晨练完,只着了一件单衣,此刻在他的手中被揪起褶皱,而衣衫之下的手臂已经渗出了血色来。

    “你定能做到的,瑕,像我这样深呼吸,瑕,瑕……”

    就像引导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放手走出第一步路程一般,白炎强令瑕抬头看向自己,让他跟随自己的气息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律,瑕力的抬起了头,额间的冷汗在片刻之间便已经浸湿了发,他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随着白炎呼吸的节奏吞吐着气息,待到舌下药丸融化许久之后,才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当指尖的痉挛消失,瑕的双手松开躺下之后,白炎长吐了一口气踉跄着向后一退,然后竟就此跌坐在了地上,再也没了气力。

    “小侯爷。”鬼翼唤了一声,白炎却只是将头往双膝上一靠,然后力的挥了挥手,半晌未曾抬起头来。看来奚昊说的话没错,这治疗强行中断,情形当真难以预料,如今药丸没了,瑕的身子便连抵抗力都弱于从前,普通的疾病都能将他拖垮,情况竟较之以前为糟糕,奚昊如今下落不明,又有谁还能救得了他。

    “小侯爷……”

    白炎终于抬起了头来,他回头看了瑕一眼,然后扣住鬼翼的手臂站起身来,轻声道:“咱们出去说,弦伊看着公子。”

    “好。”弦伊应着抹去了泪水,俯身将锦被给瑕盖好,然后坐在了榻旁。

    “公子怎么了。”舱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堆人,大家只知方才在甲板上公子生了气,来到这后看见舱内情形都吓得立在门外不敢喧哗,待到白炎出门之后,才急急的围了上去。

    “手怎么了。”南宫热河扣住白炎的手臂一看,然后回身对白泽道:“赶紧去拿了衣衫过来给小侯爷换,再去找点金疮药来。”

    “没那么娇气。”白炎说完将他手中的外衣抓过往身上一套,然后对着鬼翼道:“方才瑕所说的小镇酒肆血案究竟是何情形,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一遍,我从东都出来之后直接奔了九原,其中缘由不明,此刻听得瑕说起也觉得不妙,这事可大可小,若果真是与奚昊和缠绵有关,便一定要派人去探个究竟。”

    “当时弓也在,小侯爷这边请,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好。”

    那一行人都随了白炎而去,听得舱外趋于寂静,又看瑕呼吸平稳,睡得安稳了,弦伊才松了紧绷的神经,放下了心来。

    船顺江而行,速度很,午时刚过便已经入了建州的范围。

    瑕终于睁开了双眼,因浑身上下都透着酸楚,他挣扎了几番才在弦伊的撑扶之下坐起了身来。这是心疾大发作后都会出现的感觉,这种感觉伴着他从生死边缘徘徊过数次,每一次当他睁开双眼再次醒转过来时,都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竟依然还活着……

    “小侯爷来了。”

    那身影跃入眼帘,令瑕不由自主的回避了一下,因为就算知道那一切并非白炎的错,他却依然冲白炎发了脾气,所以此刻心中不有了愧疚。

    “还在生我气?”白炎却根本未去计较,只是伸手抚了抚他颊边的乱发,然后道:“我跟鬼翼和弓细细聊过,你怀疑得很对,那小镇血案只怕当真与奚昊和缠绵有关,是我大意了,已经入了建州范围,等船靠了岸,我便派人前往巨鹿探听消息,你别急。”

    瑕这才咬了咬下唇,然后轻声回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性急了,你根本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可我却因为着急与害怕,将一切责任都推在了你身上,白炎,是瑕不对,对不起。”

    眉头因瑕的碰触而微微一皱,白炎打着哈哈向后一退,却被瑕伸手扣住了手腕,然后将他的衣袖往上一撸,那一看之下瑕沉默了许久,然后默默的垂下了泪来。

    “不痛的,傻瓜,跟你的痛楚比起来,我这又能算得了什么。”白炎将衣袖放下安慰着瑕,若是废了双臂能换回瑕的健康,便是鲜血淋漓又何妨。见瑕依然郁郁,他不禁伸手捏了他的鼻尖,笑道:“说好了,以后有了什么咱们都慢慢说,不许生气不许着急,加不许因此而犯了病,你可答应了?”

    “好。”瑕轻应着抓住了白炎的指尖,然后示意了一下,道:“桌上有我写给粟大哥的信,等船靠了岸,我便派人去风月山找他帮忙寻人。”

    “让我来,瑕,你现在只管静养,寻人的事有人主动请缨,所以你便不用再操心。”

    “谁去?”

    弓是不能去的,武飞云认得他,白炎的手下武飞云也认识大半,可是旁人去了,却又不认识奚昊和缠绵……

    “云岚跟鬼翼去。”见他低头思索,白炎知道他在考虑去的人选,因为去的人既要隐藏行踪,又要有把握能与武飞云周旋,若非智谋与武功都出色,根本法担当此责。

    瑕很诧异的抬了头,然后顺着白炎的目光望向了舱门。

    “公子放心,虎贲尚在,下了岸后我们便会召集人手直奔巨鹿,若果真两位公子在武飞云手中,我们便是拼尽力也会将他们救出来。”

    “我……”瑕踌躇了一下,云岚跟鬼翼皆非他或白炎的手下,他二人的主子是大郑的皇上,也是自己不想再有任何牵连的男人,可这般局势之下,竟让他想不出任何能够拒绝的理由。

    “公子,就算你不想再与皇上有任何牵连,可若是皇上知道你陷入困境而我们没有尽力,将来定会责怪我与鬼翼办事不力,所以公子,便放手让我们去做吧。”云岚早已猜透了瑕的心思,知道他因不愿去回想当日种种而一直避让与皇上拉扯上关系,于是索性挑明了话语,表明了态度,如此一来,瑕知道就算他不应允,云岚也必定会走,不如顺水推舟,也省了一番波折。

    “瑕谢过云将军了。”瑕说完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你们皆未见过缠绵奚昊,待我画了肖像出来,你们到了之后也才好有个比较。”他说完便要起身,白炎见状忙一俯身将他抱起到了桌旁,放下坐好之后又铺开宣纸蘸上笔墨,递到了他的指间。

    “本来我想画的,可想着若是走了样,不定就误了事了,还是你来画为好。”

    “贫嘴。”语气淡淡,却透着一种恋人间特有的嗔怪,瑕握住墨笔想了一想,然后细细勾勒着笔下人物,待得两幅画卷皆画好之后,才让白炎递给了云岚鬼翼二人,那二人接过一看,皆忍不住有了诧异之色。

    “这是奚昊公子?没想到世上竟还有与公子神似之人。”两人看着奚昊的画像摇头叹了一声,继而又看向了缠绵的画像。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眉宇间却又透着一种英武之气,如此两人,只要见过便必定会认得出来。公子放心,船一靠岸我们便马不停蹄赶赴巨鹿!”

    “白炎,这船上可有银针?”

    听得瑕突然一问,白炎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奚昊虽不会武功,但他精通穴位,以前总是随身带着银针以防不测……”白炎说完回身对云岚道:“船上没有,可是这一路过去必定有医馆药铺,你们想办法弄一套银针带去,若能找到奚昊便让他带着身边,若遇到危险,他还能用以自保。还有还有,奚昊跟瑕一样孩子气,可千万不要招惹了他,他善医善毒,别瞧着他个子小……”

    “孟白炎。”警告声响起,白炎这才住了口,对着瑕吐了吐舌,道:“云岚也是个没眼色的,我怕他犯了跟我当初一样的错误。”

    “好好说话,别犯浑。”瑕揉了揉额角,为那人的胡闹而头疼。

    “小侯爷,船已经靠岸了。”门口传来了南宫热河的声音,云岚鬼翼二人闻言回身抱拳一揖道:“如此我们便去了,公子小侯爷保重。”

    “我们在此处不会停留很久,这船会沿着水路前往十方,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得保住性命与我们汇合,听到了没有。”白炎伸手一握云岚的肩头,沉声道:“我们大家等着你们。”

    “你也是,别忘了咱们还有一场比试未曾兑现,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等着我回。”

    “咳咳,那个……”白炎突然打断了云岚的话,挖了挖眉头,挤眉弄眼道:“含蓄一点,瑕在呢。”凝重的道别气氛被他一句话破坏得荡然存,纵瑕再聪慧也未能明白白炎话语中的调侃,云岚却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眼见那人得意洋洋的笑意,他当真恨不能一拳打了过去。

    “鬼翼,咱们走。”脑门青筋暴跳,云岚转身便走,白炎则嘿嘿直笑,直到他二人身影消失才渐渐隐去了笑意。

    乱石崩云,整个大晋已是风起云涌之势,论是谁,只要深陷其中便法身而退,所以,我们都要保重,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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