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3-01-20

    那信笺在手,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悬笔落下,若行云流水,将心中话语尽数道出。

    密集的卷睫随着眼瞳的流转而微微扇动,写了一会儿之后,那墨笔顶端被白净的齿咬住,似乎因写下的话语过于显露心声,又被那人伸手抓住,揉成了一团。

    弦伊坐在一旁,时不时瞥眼去看瑕,然后闷笑着继续去绣手中香囊,待见他反反复复写了又揉,揉了又写之后,才忍不住将香囊一放,起身走了过去。

    “公子这是跟笔墨过不去呢,还是跟纸张过不去,这一会儿工夫都废了好多东西了,怎么,写得不满意,还是……”话语拖着尾音,弦伊伸手便去拾桌上的纸团,瑕见状将笔一放,先她一步将纸团抓起,满满的握了两手,走到暖炉旁对着炉子内一丢。

    “是给那人的信么。”弦伊明知故问道,果然瑕眉头一蹙,假装不知回道:“哪人?我久不动笔墨了,今日闲暇,写着玩儿罢了,你倒是挤眉弄眼的,又想了什么?”

    弦伊见他抵赖,也不去点破,由着他耍着孩子气,在旁笑道:“倒是好久没看公子这般轻松了,可是昨夜那孙长智跟公子聊得不错?”

    瑕听她问起,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回身回到桌旁,不再写信,而是拿起墨笔,开始画起了院子中的梅花来。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当瑕听到了许诺的声音时,手中墨笔不由自主的一顿,没有抬头,却再也画不下去。

    许诺并未靠近,只是站在对面的长廊中,隔着层层雪幕与一院子怒放的花朵望着瑕,见他不抬头,于是笑笑道:“许诺见过公子,想来公子也不愿见到我,不过今日来,是因有一人想见公子,赖在我归云庄大门不走,我看他实在可怜,便将他带来一见,可若公子不想见,我便又回了他去。”

    瑕将笔放下,脚步一动,到了门边。

    许诺依然面带笑意,似乎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瑕心头难受,在站了半晌之后,双眸一抬,平静的道:“若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你便去回了他,说,让他回去,我不愿见他。”

    许诺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诧异,他看着瑕,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笑道:“你竟不问是谁,便已经胸有成竹,果然聪慧过人,却也当真情得可以。难怪那孩子说,他是绝计不能等的,你必定不会见他,所以……”身子一让,许诺回头看向了来处,瑕见他举动,不禁轻叹了一声,竟头疼的道:“莫非你竟连一个孩子都打发不去,偏放了进来,你是想归云庄上下鸡犬不宁么。”

    “你看你看,我就说他会寻了千般理由不见我,被我说中了吧,还好我聪明,跟了你进来了。”

    “霖睿公子?!”那声音刚落,弦伊便失声叫出了声来。一道身影闯过了雪幕,如风般旋入了屋内。

    “瑕——”随着那叫声,瑕尚未反应,便被霖睿一把搂住了。霖睿比他小三岁,个子也稍稍矮了一筹,这一搂之下何其用力,头上发簪撞到了瑕的鼻尖,登时让他疼得眼泪差点下来。

    “我总算是见着你了,你不知道,那可恶的地冻带着我兜了好多圈子,他就是不想我来,还好我机智过人识破了他,否则这会子不定我还在哪个地方转悠呢。”霖睿说完将瑕一放,见他伸手揉着鼻尖,眼中带着点点泪光,不禁洋洋得意的一笑,冲着紧随而入的武天寒说道:“你瞧,我就说瑕必定想我了,看看,都高兴得哭了不是。”

    弦伊在旁“噗哧——”一笑,武天寒踏入屋内,恭敬的对着瑕一揖,道:“多年未见,公子安好。”

    “武大哥好,这么些年了,武大哥的腕疾可有好些。”武天寒当年手腕受伤,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当年瑕曾听霖睿提及,此刻相见,自是询问一番,那武天寒却被他问得一怔,心中竟莫名的涌起了感动。莫说腕疾这等小事,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也不足为过,岂料他竟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谢公子惦记,我的手腕已经不痛了。”武天寒抬头去望瑕,见他面带笑意望着自己,那眉目的确一如当年,却也如自己所料,从当年童颜成了一倾国之色,不由心底一叹!

    “霖睿,我让弦伊带话给你,说只需依计助我便可,你却为何不听,跑了来这里。”

    弦伊已经帮着霖睿脱下了大氅,拿去屋外抖落雪花,瑕伸手整理了霖睿的长发,拉着他坐去暖炉旁,临了回头去看院子那头,却早已不见了许诺的身影。

    “你说,是武门的少主武霖睿?”茶杯被重重一扣,冷秋之寒着一张脸对着许诺道。

    “是!”

    “那为何还要放他去见那人!我说武门为何突然便对咱们归云庄动手,姬瑕啊姬瑕,你可真是手眼通天哪。大晋的小侯爷,现在又出来一个武门,倒不知那张脸魅惑了多少权势地位皆非同一般的男人,当真毫廉耻!”

    许诺站在一旁,于冷秋之话语落时眉角微微一跳,然后低下头道:“我听那武霖睿的话,他与姬瑕应当只是私交,武老爷子向来纵容此子,以致他不知天高地厚,他这般性子于江湖行走,自然招惹是非。”许诺说完一顿,颇具深意的看了冷秋之一眼。

    冷秋之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若有所悟:“武霖睿与他相交,武老爷子未必知道,姬瑕如今行踪曝露,他在归云庄中我们是不能对他动手的,等他出了丹阳地界,自然生死与咱们由,那武霖睿既然要与他一道,将来出了事,自然也会算到他的头上,呵呵呵呵,许诺,你这一石二鸟之计,倒巧妙之极。好,便由得他们折腾,反正他姬瑕如今名声已经出去,整个大晋的反晋势力没多久便会众所周知,咱们便等着看好戏,看他如何成为众矢之的!巨鹿那头可有消息?”

    “还未曾有。”

    “武飞云这次可是有大动作,小心盯着,咱们可不能落于他之后,将来被他踩在脚下。”

    “是!”

    许诺应声而退,到了门边,看了一眼那依然沉浸在想象之中的男人,双目一敛,悄声息的退去了。

    往来巡视的士兵皆不敢大声喧哗,便连脚步,在靠近那营帐之处都轻了许多,左隆德此刻正哭丧着脸在帐外直跺脚。

    这都多少天了,这人喝了醉,醒了又喝,那宗奚昊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汤,竟让他深陷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模样清秀可人,俊逸脱俗,可也不至于世间绝,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挑了几个容貌过人的小倌进去,竟被他一顿暴打给丢了出来。要了命了,这情爱当真是要了人命,他堂堂相国府少爷,竟也会落到这般苦境,这事若是被姨父知道了……

    左隆德摸了摸凉意嗖嗖的脖颈,端的便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报——”一个士兵匆匆而来,左隆德扬手制止了他的说话声,将他拉至一旁低声道:“何事?赶紧说。”

    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小条,道:“方大人飞鹰传。”

    左隆德将那纸条抓入手中打开一看,不禁喜颜于色,胡乱的一挥手令那人离去,自己则压抑不住心头喜悦,匆匆往了武飞云的营帐而去。

    帐帘掀开,那烈酒酒味冲鼻,令他不由自主的一退,继而一捏鼻子让罗云收拾,待武飞云醉眼朦胧望向自己之时又赶紧的将手一放,陪着笑脸,道:“飞云哪,文正来消息了,他的三千多人马已经顺利混进白山城了,你看你看。”他满脸喜悦的将那纸条递到了武飞云面前,岂料那人竟看也不看,继续喝着怀中之酒。见武飞云不搭理,左隆德将纸条塞入袖口,壮着胆子上前了几步,凑到了武飞云身旁,伸手便去夺那酒坛,武飞云被他一扯,有了恼怒,这才拿眼去看了他,然后冷冷道:“放手。”

    左隆德此刻后背都已经湿透,可如今骑虎难下,于是他颤抖着声音强撑抓着那酒坛不放,道:“不放,你喝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宗奚昊的尸首根本已经法打捞到了,你却每日让人去捞,飞云,你这是自欺欺人,他根本就已经死了。”

    武飞云没有说话,只斜眼看着他,然后突然双手一松,起身便往外走,左隆德拼着一身气力在与他争夺,此刻被他那突然一松,猝防不及下向后一跌,那酒坛抛出,在地面摔得粉碎。

    “武飞云!你醒醒,你为了一个男子,竟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不觉得你自己可笑可怜加可悲吗?你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你听到了没有,啊——”

    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当那番话喊出之后,左隆德双眼一闭,身子抖若筛糠。

    要死了,自己竟敢如此说话,当真是不要命了。

    果然那人脚步一顿,然后转身疾步而来。

    发觉自己的衣襟被揪住,左隆德将牙一咬,死命的闭上了眼睛。然,那拳却在半空顿了好久,终还是没有落下。

    “拿信来。”那声音冷得瘆人,武飞云丢开了他的衣襟,回身去坐在了桌旁,却一伸手,将那一桌的酒坛拂下,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在这,在这。”左隆德抖索着擦去额间冷汗,将袖口的纸条拿出递到了武飞云的面前。武飞云沉着脸看完之后,将那纸条一握,冷冷道:“去,让人将前往九原的大路小径都封锁起来,就算是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去!有前往九原求援的士兵,格杀勿论!”

    “是是。”见他恢复常态,左隆德暗自欣喜,忙不迭的往外奔去。武飞云起身踏出营帐,仰头望着满天雪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宗奚昊,我便要你看着你所在意的一切,你所爱的每一个人,是怎样一个一个死在我的手中,若你果真死了,便化为冤魂,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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