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康慢悠悠说道:“臣打听过了,这事,原本是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学子是少年人,那些纨绔也是少年人,一言不合动上手了。陛下当初在无涯海阁,应该见得不少吧?”
    皇帝轻轻点头。
    所以说,学子们恶意谋害萧公子,是不成立的。
    要说误伤,还有几分可能。
    偏偏萧家又被揭穿了作伪证,任谁都会觉得他是诬告。
    “可现在引起学子们静坐,就成了大事。”吕康道,“您看看,现下都快成文武对立了。”
    可不是吗?他从来不知道,萧达竟如此跋扈,当着这么多人斥骂,压根没把这些文官放在眼里!
    皇帝吐出一口气,向胡恩使了个眼色。
    胡恩躬了躬身,正要下楼传话,被吕康叫住了。
    “陛下,您打算把萧将军叫进来问话吗?那这些学子怎么办?”
    “自然是让他们快些散去。”皇帝道,“堵在正阳门外,太不成体统了。让人见了,还以为朕德行有失。”
    吕康笑道:“臣倒以为,您应该……”
    ……
    “萧达伏法!萧达伏法!”
    学子们的高声喊叫中,萧达脸上肌肉抽了抽,目中透出凶光。他的手抬起,全副武备的禁军,列队冲了出来,手中刀枪,对准了他们。
    戴大人暗叫不好。
    事情闹成这样,萧达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他要是不管不顾,先下手怎么办?
    不管事后怎么倒霉,这亏还是吃了。
    可凭他的官位,远远无法制止萧达。
    现在去请大人们,来得及吗?
    戴大人正在思索,却见长街那边,有人快步走近。
    “住手!”
    众人抬头看去,竟是袁相爷。
    不是吧?惊动相爷了?
    奉命来处理的大理寺少卿才到场,就见袁相爷赶到了,急忙过来行礼:“袁相,下官正要处理,您……”
    袁相爷摆摆手,目光扫过,果然看到袁谦挤在人堆里。
    他在心里长叹,别人儿孙多,容易惹麻烦。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招上了麻烦。这叫什么事啊!
    没法子,儿子惹事,老子可不得上场收拾?
    他萧达都有这个觉悟呢!
    “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要让正阳门血流成河吗?”
    萧达再嚣张,在相爷面前,也得收一收。
    他僵硬地行了个礼,回道:“袁相,这些学子静坐闹事,本将只是想驱逐他们而已。”
    袁相爷笑道:“事必有因,这么多人跑来静坐,不弄清原因,日后说起来,恐怕世人会把罪责归到陛下身上。你我身为天子近臣,行事要三思啊!”
    “袁相……”
    仿佛验证袁相爷的话,宫门在此时大开,有内监急步而来。
    看到来人,萧达面色就是一变。
    这是惊动陛下了!
    胡恩过了桥,高声喊道:“陛下有旨——”
    众臣与学子急忙整理仪容,躬听圣谕。
    “尔等身为学子,当熟知律条法理。若有冤情,先过府衙,再寻三法司,此为正道。贸然来正阳门静坐,有胁迫之嫌。”
    听到这里,萧达松了口气。
    陛下果然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就说……
    一句话没想完,胡恩又接下去:“然,念在尔等为同窗鸣冤,一片赤诚,今日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萧达愣了一下。一片赤诚?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胡恩还没说完:“尔等诉禁军统领萧达诬告一案,朕已知悉,准尔等面呈罪状。谕毕。”
    说完,他笑吟吟:“诸生,你们人这样多,陛下见不过来,能否选出几个代表啊?”
    学子们不敢相信,安静了两息,突然爆发出喊声。
    就在官员们大惊失色的时候,他们安静下来,齐齐施礼:“谢陛下圣恩!”
    城楼上,吕康笑吟吟:“陛下您看,这些孩子还是很知礼的。臣先前在天水书院教过他们,知道他们的品性,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
    皇帝听着宫门外的山呼,心里极是受用,瞥了吕康一眼,说道:“原来你是为学生告状来的。”
    吕康哈哈一笑,拱了拱手:“让陛下见笑了。他萧达护短,臣当然也护短。”
    皇帝听着这话,非但不恼,反而极是感慨。
    “以前在无涯海阁,先生他也是这样……”
    话说半句,皇帝没再接下去,转身吩咐:“回去了。”
    ……
    看着戴嘉跟随内侍进宫,又有禁卫前去府衙提人,相关人员一个接一个入宫,池韫说道:“我们回吧。”
    俞慎之取笑:“眼睛盯着不舍得挪开,还回呢!”
    他瞅了眼窗外,楼晏一身绯袍,快步经过,往宫里去了。
    池韫笑眯眯:“多看两眼不行啊?”
    “行,大小姐想看多久都行。”俞慎之剥了最后一颗栗子,塞到自己嘴里。
    马车启动,离了正阳门。
    路上,时不时飘过议论声,都在说刚才的事。
    跑来看热闹的,可不止他们而已。
    “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池韫问。
    俞慎之思索了一会儿,道:“有上次的事做铺垫,陛下应该想换个禁军统领了。但是康王府那边……”
    池韫明白他的意思。
    萧达是康王府的人,不是皇帝想换就换的。
    “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想安然过关,没那么容易。”俞慎之补上一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僵持。”
    池韫点点头,又压低声音:“朝中诸公,对康王府到底是……”
    俞慎之笑笑:“你可真是不讲究,这问题问我合适吗?”
    俞家,可就是诸公之一啊!
    池韫神情自然:“俞大公子不想答就不答好了,我回头问义母去!”
    好像根本没听出他的试探。
    俞慎之歪头想了想,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她就是因为跟康王府结过怨,才特别关注,没有别的意图?
    也是,她能有什么意图?
    俞慎之将冒出来的疑心甩到脑后,回道:“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是现在,而陛下终究是陛下。”
    池韫“哦”了一声:“这么说,哪怕有康王府护着,萧达还是会倒霉。”
    “没错。”
    马车在路口停下,俞慎之下了车。
    池韫跟他告了别,马车重新启动。
    她脸上的神情,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康王府已经压不住了,看来,能让他们狗咬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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