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心里骂娘。
    现在的读书人怎么回事?油滑成这样,读的什么书啊!
    听听这话,拿他的名声来要挟他,还说得这么诚恳,这叫他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诸生,”府尹按下脾气,好声好气地劝,“公堂威严,当街审案,未免失之体统……”
    一句话没说完,易装改扮的寒灯,挤在人堆里喊道:“大人这是不敢吗?”
    府尹一口血!
    能不能让人骗完……不是,说完啊?
    但这句话,已经把大家的疑心撩起来了。
    “大人,我们又不干别的,就是听您审案,这都不行?”
    “是啊!大人,我们保证,只提出合理的疑问,绝对不会扰乱公堂秩序。”
    “府尊,您的公正严明,就是最大的体统。”
    寒灯再次喊道:“请大人当街审案,主持公道!”
    旁人受了引导,纷纷跟着喊:“请大人当街审案,主持公道!”
    这些读书人!
    几句话下来,府尹发现,自己已是进退两难。
    前面说他不敢,后面又软语恳求,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完了,自己说什么?
    “大人。”师爷凑上来,小声道,“您再拒绝,恐怕会激怒他们。这么多学子,闹不好了要上达天听啊!”
    府尹无奈,只得松了口:“也罢,既然你等一再保证,本官就从了你们的心愿。只是,你们要记住刚才的话,不许扰乱公堂秩序!”
    “大人放心,”戴嘉出声,“要是有人这么做,学生第一个站在您面前!”
    “学生也是!”
    “大人放心吧!”
    差役搬了桌椅出来,府尹往上一坐:“带嫌犯!”
    池璋等人终于出了府衙,看到外头这么多人,也震惊了。
    “池二!”戴嘉喊道,“我等来此,为你们见证。倘若真是你们恶意伤人,今日无论府尊如何判决,我等都无二话。倘若你们是被冤枉的,那我们拼着功名不要,也要上告申冤!”
    “对!”寒灯嚷道,“要是萧家仗着权势,污蔑你们,我们为着天下士子,也要为你们争个公道!”
    这句话引起了学子们的共鸣:“正是这个道理。”
    读书人的清白,何其重要?他萧家随意诬蔑,就想毁人前程,天下士子谁看得过去?
    府尹想擦汗。
    这谁啊!句句戳人肺管子,也太毒了!
    得了,他也不折腾了,赶紧把证据甩完拉倒。
    府尹一拍惊堂木:“肃静!带原告!”
    萧府的管家被带了上来。
    那管家原以为,这差事很简单,岂料公堂突然挪到外头来,被这么多学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不禁心里发毛。
    不会出意外吧?他在心里嘀咕。再想想,心又定了些。
    有府尊大人站在他这边呢,怕什么?再说,他们想翻案,找得到证据吗?
    对方见过礼,府尹道:“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萧府管家禀道:“小人萧志,是禁军统领萧将军的管家,奉主人之命,诉池璋、孔蒙、常禹……等人,蓄意谋杀我家公子性命。诉状已经上呈,请府尊大人阅览。”
    听得此言,众学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先不说萧廉是不是他们打的,光这句话,就够阴险的。
    什么叫蓄意谋杀?明明是打群架掉进水里,哪怕真是因他们之故,也是误伤。
    从误伤到谋杀,仅仅两个字,性质完全不同。再加上蓄意二字,当真恶毒!
    然而萧志嚣张惯了,完全没有体会到学子们的情绪,继续道:“另外,证人证词,我们也呈上了,请府尊大人过目。”
    府尹在心里叹口气,后悔自己接下这个人情了。
    萧家到底发家太晚,这管家竟如此没有眼色。
    罢了,尽力为之吧。
    书吏拿出状纸,将内容一一朗读。
    众学子越听越是气愤。
    什么叫颠倒黑白?明明只是意气之争,却说成蓄意谋杀,而且手段十分凶残,早就拿了船桨在手,专门等萧廉出来拍在他脑门上。
    念完状纸,又上证人证词。
    “大人!”戴嘉出声,“这些船工,虽然不在下仆之列,可生计都握在他们手中,证词如何可信?”
    萧管家正要开口,就被府尹截断了。
    “别着急,下面还有。”
    说着,又命差役带上证人。
    这次却是位游客。
    他瞧着斯斯文文,自称是外地来的商人,出事当晚,正好在长乐池游玩,离出事的两艘船不远,看到了萧廉被打的一幕。
    戴嘉质问:“当时船头挤着那么多人,你如何能肯定,是蓄意为之?”
    这商人神色从容,回道:“因为,萧公子当时还没有走进人群,就被人踢了一脚,使之扑跌在船舷上,随后那一桨拍过去,才把他给打下船的。若不是蓄意为之,怎么挤在一起的没事,他这个还没过去的,反而遭了殃呢?”
    戴嘉卡了一下。
    这个,他还真没留意。
    萧志立刻作证:“大人,我家公子腿上还有淤青,可以证明,当时确实被人踢了一脚。”
    府尹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池璋出声:“大人,学生请求自辩。”
    府尹点点头:“准了。”
    池璋看着那商人:“照你的说法,我们有两个人动手了。一个人踢了萧廉,另一个拿船桨打了他,对不对?”
    “是。”
    池璋伸出手:“那晚就是我们几个去游船的,你且认一认,到底是谁踢了,又是谁打了。”
    商人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他们,摇头道:“抱歉,鄙人认不出来。”
    池璋冷声道:“怎么,你认得出萧公子,认不出我们吗?”
    商人笑道:“当时天黑,哪里认得出长相。我只是看到有人被打下船了,他们说是萧公子,那应该就是了。除非,还有另一个人落了水。”
    这谎言编得可真圆,少年们气闷不已,却找不到漏洞。
    寒灯挤出人群,准备找己方证人过来。
    编谎话嘛,谁不会似的!虽然他们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可间接证人多得很,一起胡搅蛮缠好了。
    便在这时,换了小厮装束的絮儿跑过来,塞给他一张字条:“快,交给戴公子。”
    寒灯看了眼街边的马车,点了点头。
    戴嘉接了那张字条,展开一看,眉头顿时舒展开了。
    “大人稍等,学生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辨别,证词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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