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也没有时光逆回器。

    更没有打个哈欠就穿越的戏份。

    没有脑海中突然炸响的系统提示。

    这一切奇迹,都不可能有。

    阴阳两隔,此生永不再见。

    向阳的后悔,来晚了一些。

    他打小和他奶奶相依为命。

    24岁的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每份工作,他干不上一个月就会炒掉老板,然后解闷、逃避、消失几天。

    消失的那几天,他都不会跟任何人联系,手机也不会带。

    他以啃老为职业。

    啃老,别人都是啃父母,他是啃奶奶。

    啃一个七十一岁的老人,向阳觉得很光荣。

    这个老人还是一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人,说话也不太利索的老人。

    从出生有记忆开始,他连爸爸妈妈是什么模样,他都没见过,他只有一个风烛残年的奶奶可以依靠。

    向阳打小就不知道爸爸妈妈这种生物,他压根就没见过。

    向阳六岁时,他见同学们都有爸妈来接放学,他却没有爸妈来接送。

    只有自称他奶奶的物体来接送,他和别人不一样。

    回家吃完晚饭后,他问奶奶:“奶奶,我的爸爸妈妈去哪了?”

    奶奶牵着他的手,走到阳台上,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你看到天上那两颗最亮的星星没有?他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守护着你,所以阳阳你要乖一点,听奶奶的话。”

    小向阳乖巧的懂事的点头道:“额,阳阳知道了!”

    从此以后,每到晚上,天上有星宿的时候,他就会在天上寻找最亮的星。

    向阳从小都还以为,他的爸妈是天上的星星?

    直到小学三年级,上天文课,他才知道,星星是星星,月亮是月亮,他的爸妈没在天上。

    他只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他开始变得暴躁和叛逆。

    上初中开始,他学会了旷课、撒谎、偷他奶奶的钱。

    拿着偷奶奶的钱,他会离家出走至少两三天,不败光不会回家。

    从以前的街道游戏厅,后来的网吧和电玩城,现今的网咖,不用光他奶奶的钱,他都不知道家在哪里。

    他奶奶没文化,也没个退休工资,他奶奶享受国家低保,每个月只有一千两百块的补助。

    向阳每个月至少偷走她奶奶一千块钱。

    她每次还主动把钱放在枕头下面,让向阳偷走,每次一见钱没有了。

    她都会假装骂道:“小兔崽子!又偷我钱,又出去鬼混了!这次又要玩几天?一天天的不务正业。”

    “小兔崽子,又不带手机。”

    甚至她都很少责备向阳。

    向阳有一款华为手机,是他奶奶省吃俭用,花了一千块给他买的。

    离家出走,不带手机,玩够三五天就回家,这已经是向阳解闷的方式。

    她奶奶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才不想去管向阳,反正她这个孙子,她是完全管教不了。

    至于离家出走,玩够了,向阳都会准时回家的。

    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向阳奶奶心想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记忆力在减弱,以至于到晚上的九点半了,他才记起来还没吃晚饭。

    她步履蹒跚的走到厨房,端出了自己的晚餐。

    说是晚饭,其实就是稀饭配咸菜!

    她哪里还有钱买菜,哪里还有时间做饭,能动几步都了不得了。

    本来七十一岁的年纪,不应该如此的老迈,如此的不堪,可她心力交瘁,又随时担心向阳吃没吃饭、安不安全,被磨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太。

    连牙齿都掉得只剩下两颗。

    她此刻却还在想她的孙子向阳,惦念他的安危。

    吃着昨晚剩下来隔夜稀饭,向奶奶嘴巴关不住风,念了一句:“阳阳!三天过去了……你也该……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她颤颤巍巍的夹了一块咸菜,放进嘴里。

    “真老了……嚼不动……了……”她嘴巴用力嚼动,却丝毫咬不动,她瘦得皮包骨,还不忘自嘲道。

    “王秀梅啊……王秀梅……你是真的老了……”她强行把咸菜,往肚子里吞。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

    “咚咚咚……”

    王秀梅被噎着了,气差点没有顺上来,使劲拍着胸口,灌了一口稀饭下去,才勉强顺了下去。

    “是阳阳……你回来了吗……”她放下手里的稀饭,起身,拖着行动迟缓的老腿,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门口声音继续响起: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家吗?”

    王秀梅家的餐桌到门口,只有十八步,她却像走了一个世纪一般,如此的漫长,如此的缓慢。

    “是阳阳吗?”

    由于王秀梅被噎了一下,导致中气不顺,说话声极其低沉和微弱,犹如蚊呐。

    门口的人也听不见里面有声音。

    “咚咚咚……”

    敲门声最后一次响起。

    王秀梅用尽力气才走到门口,将大门打了开。

    曾开心见有人开门,才放下了心中一颗悬着的心,不过当她看到站在门内的人,一下子就犹豫了。

    一位风烛残年、瘦得皮包骨的老奶奶,心脏肯定不好。

    曾开心心想。

    这个噩耗还告诉她吗?

    她还是礼节性的试探。

    “奶奶你好,请问这里是向阳的家吗?”

    王秀梅的视力本就不好,她只能看清楚身前之物,稍微远一点就不能看见。

    她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她也感应到了她孙子向阳的气息。

    “阳阳乖孙……是你回来了吗?”

    不过她凑近看,才看清楚门口站了一个可爱的年轻女孩。

    除了这个年轻女孩外,向奶奶也清楚感应到了向阳的存在,向阳身体里那股气息,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曾开心内心忐忑不安,赶紧说道:“奶奶你好,我是向阳的朋友,我能进去吗?”

    王秀梅还是能感应到向阳的气息,却不是发自年轻女孩身上,她充满了疑惑,开口道:“你是他朋友吗……可是阳阳……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有女朋友的?”

    曾开心站在门口,有一些尴尬,向阳猝死的噩耗不能让他奶奶知道。

    她怕年事已高的王秀梅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她打算隐瞒不报。

    曾开心凑到王秀梅身前说道:“奶奶,我是向阳刚认识的朋友,我叫曾开心,他去外地工作了,托我来看看你。”

    另一个角落里的向阳,听完曾开心说的这句话,老泪纵横。

    他冲着曾开心说道:“谢谢你。”

    可惜曾开心听不到向阳说话,不过王秀梅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异样。

    王秀梅赶紧说道:“原来阳阳去外地……工作了……开心你快进来……”

    “谢谢奶奶。”

    曾开心走进去,

    坐在木质沙发上。

    “开心,你先坐……”王秀梅说完就步履蹒跚去了卧室,不知其干什么去了?

    向阳也跟随着曾开心进了房间,他一进屋,就跟随王秀梅进了卧室。

    曾开心环视了一下‘猝死鬼’向阳的住所。

    灯光暗浊无力,偌大的客厅就只有一盏破灯,闪着微弱的光亮。

    地板上铺着瓷砖,不过明显是几十年前的瓷砖,都是老旧不堪,样式也极为古老。

    家具都是老式木制家具,木头都出现一丝坏败,都皲裂开缝了。

    家电也是极少的,除了一台老式破旧电视机,就只有一个用了不知道多久的电饭煲,线头都黑黢黢的,明显年头超过了十年。

    其余的物件,都是残破不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

    曾开心来到厨房,这里蟑螂横行,蚊蝇乱飞,老鼠乱蹦,整个厨房臭气熏天!

    她又看向那锅放在灶台上的稀饭,都散发出馊味了。

    她走出厨房,看到餐桌上摆放的稀饭和咸菜,很明显向奶奶不久前刚刚吃过。

    她端起那碗稀饭闻了一下,一股馊味传进她的鼻子,让她摇头无语。

    这还能吃吗?

    曾开心看完这一切,不由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

    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唉……”

    就在此时,王秀梅终于从卧室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沓钞票,手仍旧是颤颤巍巍,脚下也步履蹒跚。

    曾开心透过微弱的灯光看过去,王秀梅手里那沓钞票,面额最大的是五十元,还有二十元,十元,一元,五角,甚至还有一分。

    “开心……让你久等了……”

    王秀梅说道。

    “奶奶您这是?……”

    曾开心不解其意。

    “阳阳……肯定是没钱了吧……”

    王秀梅把手里的所有钱都递到曾开心的手里。

    曾开心一脸茫然,然后她又听到王秀梅说:

    “这里总共还有一百六十三块五毛一……

    “你帮我都给阳阳吧……”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

    王秀梅说完,眼巴巴的看着曾开心。

    曾开心站立在原地,犹如被风化,嘴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曾开心想了想,算了吧,这个噩耗说出去,向奶奶必定崩溃。

    “奶奶,我不要您的钱,这是向阳让我带给您的钱。”

    曾开心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放在王秀梅的手里。

    王秀梅想要拒绝,

    曾开心已经跑到了门口,

    “奶奶!你要照顾好自己,明天我又来看你。”

    说完此话,曾开心就关门跑了。

    向阳也跟了出去,他不忍心面对他奶奶。

    向阳目睹这一切,内心悔恨不已!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不会重蹈覆辙。

    可惜,没如果。

    “这孩子……”

    王秀梅看着放下钱就跑的曾开心,

    还有突然消失的熟悉气息,

    眼角淌泪,

    竟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经历过太多生死悲欢,

    她,

    知道,

    一切都已经失去了。

    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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