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沂蒙惊恐万分的时候,刘昆仑正在监狱里苦苦煎熬,和以往被拘禁不同,这次的时间感觉过的特别慢,简直是一秒一秒的数着过,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终于,谢律师再次出现,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引渡被驳回,第一次开庭在即。

    “你做个思想准备吧,可能要判死缓,咱们再上诉,二审改成无期,然后过几年操作减刑,只能这样了。”谢天机说,他带来一套衣服,白衬衣西裤皮鞋,预备刘昆仑上庭时穿着。

    刘昆仑倒是很光棍:“横竖就一条命,是生是死来个痛快的,再这样等下去我要疯了。”

    谢天机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刘昆仑期盼的庭审终于开始了,他也不是第一次上庭了,规矩都懂,坐在被告席上等候判决,他也知道这种案子上面都已经定好了口径,庭审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什么空辩双方的言辞交锋,那都是假的。

    这次庭审不对外公开,列席的只有部分亲友和媒体记者,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十几个人,刘昆仑特地回头看了看,没有自己认识的。

    审理开始进行,检方以故意杀人罪、侮辱尸体罪起诉被告人王海昆,辩方律师进行了辩护,谢天机的策略是承认绑架不承认杀人,外籍人士克里斯.李的死亡是其他原因造成,他认为委托人最多算是过失杀人。

    控辩双方进行了唇枪舌剑的辩论,一上午下来不分胜负,中午休庭,下午继续。

    下午庭审开始时,王化云出现了,他是被人用轮椅推到现场的,白发苍苍,憔悴不堪,刘昆仑回头看到了父亲,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这个案件本应该非常复杂,因为克里斯的尸体被处理的非常干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是警方把祭坛掘地三尺,从泥土里找到克里斯的DNA,又循着线索找到废品处理厂,在破碎机的边缘找到了相同的DNA,虽然没能一路追寻到砌女厕所墙壁的那些砖块,但已经够给刘昆仑定罪的了。

    下午六点半,经合议庭合议,审理结果出来了,宣判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审判长宣读了判决书,刘昆仑略过前面冗长的段落,只听最后的结果。

    结果是,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旁听席上,几个外籍人士开始拥抱哭泣,庆祝刘昆仑被处以极刑。

    王化云远远看了一眼儿子,让从人推自己离开。

    谢天机和助手低声交谈了几句,代表委托人当庭表示上诉。

    审判长问被告人有什么话要说时,刘昆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关于死亡,他想过很多,如果不是命运之神眷顾,在04年春节晚上自己就死在制毒分子枪下了,中枪不死,割喉不死,坠机不死,灭人家满门不死,高位截瘫迷失在高原无人区也不死,一而再,再而三的从死神手中把命抢回来,也是没谁了,但好运是有数的,他已经用尽了。

    死刑,如期而至,刘昆仑觉得意外,又在情理之中,这么狂的自己,天不来收拾都说不过去。

    “被告人,你听清楚了么?”审判长再次发文,威严的法袍,庄重的国徽,让刘昆仑把思绪拉回到法庭现场,他回答:“我没什么说的,如果非要说,我不后悔。”

    旁听席上一阵小小的哗然。

    审判长宣布庭审结束。

    刘昆仑被法警发走,继续回看守所等待上诉结果。

    ……

    刘沂蒙又给苏晴打了电话,询问弟弟的下落,苏晴也是心神不宁,惴惴不安,但依然告诉大姑姐,没事,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刘沂蒙满意, 她决定和春韭一起再次赴京,就算不能探视,也要和律师好好谈谈,心里才踏实。

    进京的列车上,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又不能彼此明讲,刘沂蒙没办法告诉春韭,弟弟可能只是个会走路的备件库,春韭也没法告诉刘沂蒙,自己怀了刘昆仑的孩子,两人只可以有一个共同话题,就是怎样才能见到亲人一面。

    抵达北京后,她们只见到了苏晴,苏晴现在俨然以刘昆仑的未婚妻自居,妮妮更是爸爸长爸爸短的说个不停,春韭心里不是滋味,变得更加沉默了。

    苏晴好歹还能和王家说上话,但也见不到王化云本人,她只能通过王府办公厅联系然后等通知,见律师这个要求没法满足,因为谢天机律师已经远赴加拿大,与加国律师一道打这个跨国官司,于是刘沂蒙提出看卷宗,这个要求得以满足,等了两天后,她们见到了所有指控刘昆仑的案件卷宗,堆起来有一张桌子那么高,光是证物的检验报告就有几千页,充斥着晦涩难懂的法律术语和外文,这是菲律宾和加拿大官方提供的相关证据复印件。

    女人们对于法律仅限于脱盲的层面,这么多的卷宗就算是真正的律师,也要看几个月才能看完。

    她们放弃了努力,各回各家,各安天命,就像那些亲人关在看守所等待判决的家属一样,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命运。

    回去的列车上,刘沂蒙一直望着窗外,久久不语,车过了济南站她才对春韭说了一句:“春韭,姐明白你的心意,别等了,等不来了。”说完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姐,咋的了这是?”春韭慌了,赶紧拿纸巾。

    刘沂蒙摇摇头:“没希望了,我心里有数,人也没引渡,或许已经……已经没了。”

    春韭如遭雷击:“姐,这可不能开玩笑,这是咋说的?”

    刘沂蒙看看周围,她们坐的是动车二等座,几张好奇的面孔正等着下文呢,于是刘沂蒙没再说话,只是拉住春韭的手紧紧握着。

    她没法告诉春韭,在阅览案卷的时候,自己悄悄用手机随机拍摄了海量的外文资料里的一页,回来后上网逐字逐句翻译了一下,这根本就不是弟弟的相关儿子,而是美国2003年底特律一宗持械抢劫案的卷宗。

    很明显,王家人为了敷衍她们,随便找了一大堆卷宗来显示案件的复杂性,因为是作假,所以不可能做全套,那样一来太费精力,二来根本没人看,只是没料到刘沂蒙等人会提出这个合理的要求,所以真的假的掺在一起搞了一屋子,也许这些卷宗都是前一天晚上复印出来的也未可知,因为看起来这些纸张都很新,没怎么翻阅过。

    刘沂蒙无能为力,她明知道弟弟就像待屠宰的羔羊一样,但却无能为力,对方实在太强大了,甚至只手遮天,颠倒黑白,她不敢寄希望于司法机关,因为那样不但救不了弟弟,还会葬送自己。

    春韭似乎明白了,也不再问,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

    刘昆仑在寻找越狱的机会,但是看守所的戒备极其森严,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下一次审理开庭的路程中突然发难。

    但是命运没给他机会,漫长的等待后,谢天机律师表情凝重的来到监狱,他带来的是死神的问候,一封来自省高院的执行死刑通知书,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最高院已经核准,下面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谢天机说,这是应加拿大政府的要求判的,没有任何办法挽回,老爷子心力交瘁已经住院了,你还想见谁么。

    刘昆仑想了想,他不愿意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值得交托的就是四姐了。

    “我想见四姐。”刘昆仑说。

    “我会安排的。”谢天机拿出一叠纸和一支自动铅笔,“有什么遗言,你留下就行。”

    “还有多久?”刘昆仑接过纸笔,自动铅笔是塑料质地,0.5铅芯,纤弱无比,没法当成工具或者凶器使用。

    “还有二十四小时。”谢律师说,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良久,谢律师叹了口气,说你写遗书吧,我想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今天的伙食做了适当改善,看守所煮了挂面打了鸡蛋,这是传统的监舍病号饭,也是断头饭,但真正的断头饭是临行前的那一顿,刘昆仑有些期待。

    这二十四小时大概是刘昆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段了,监舍的灯亮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闪着诡异的红光如同魔鬼的眼睛,他写了撕,撕了写,这遗书其实没什么好写的,后事也没什么可安排的,他没有子女,甚至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财产,认祖归宗这几年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用掉的金钱何止亿万,上的女人也远远超过百人斩,想来已经享受过普通人十辈子也见不到的福,上天赐予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暗中表明了价码,而刘昆仑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

    最后,他写了两段话话,首先要求将自己葬在近江的公墓里,和康哥靠的近些,然后对断头饭做了一些要求。

    监舍里没有时钟,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一份饭送进来,二十支竹签子上串着烤羊肉、烤羊腰、烤韭菜,烤馒头片,撒着孜然粉辣椒面,闻着喷香,还有一罐最普通的雪花勇闯天涯啤酒。

    这就是刘昆仑点的断头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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