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仑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贴出告示后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找马后炮借了一个望远镜,这具带皮盒子的62式军用望远镜还是老马退伍时从部队顺的,保养的很好,站在办公楼的天台上俯瞰下去,别说大市场了,就是火车站连同整个广场都尽收眼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罪恶,火车站是每个城市流动人口最频繁密集的所在,每天有数以万计的旅客在这里离开抵达和中转,在广场周边的各种小店里吃饭歇脚住宿消费,更遑论广场东西两侧还有长途汽车站和金桥大市场,周边县乡来省城的人坐着长途汽车来到城市,和本市的消费者一起涌入金桥大市场,批发了货物从彩条布袋子装着,在附近吃一碗羊肉拉面再坐车回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滋生了许多的罪恶。

    整个火车站广场是一个生态圈,无数人靠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混一口饭吃,小偷扒手自然不用说,游荡在售票大厅和进站口的是黄牛票贩子,围在出站口的是小旅馆和长途车以及各种黑车的拉客人员,火车站一圈的小商店几乎全是黑店,烟酒是假的,找钱可能是假的,连饭菜里的肉类都来源不清不楚,稍远一点,站前路的两侧,一排全是卖各种情趣计生用品的小店,另一排全是亮着红灯的洗头房,卷帘门下坐着露大腿的失足,见旅客经过就喊一声进来玩啊,若是有那禁不住诱惑的人真的进去了,失足们把卷帘门拉下来,很可能就是一场仙人跳的大戏。

    这些还都算是半灰不黑的买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火车站的滚刀肉们就吃一块了,他们卖假货倒腾票敲诈勒索坑蒙拐骗还偷包,太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做,除了另外一伙人,干的确实是罪大恶极的事儿。

    但他们忘了,有罪恶的地方,就会有侠客。

    刘昆仑在望远镜里看到一个小姑娘拖着彩条布行李包从火车站的出站口出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个头不算高,打扮也土气的很,她被几个拉客的老娘们差点拽走,好不容易才脱身,站到一边,从包里翻出个纸条来,大概上面写着将要去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刘昆仑就看到小姑娘走到一个公用电话旁去了。

    火车站周边曾经设立过投币的公用电话,全部都被人为破坏了,电信局知道是谁干的也没辙,那些破坏者们自己干起了收费公用电话的买卖,而且,他们的电话根本就没有外线,任何电话都打不通,很低级的骗局但是依然长盛不衰,反正骗的是流水一般的旅客,每天都有不重样的人上当。

    小姑娘拿起了电话,按了一些数字,彷徨的看着周围,显然火车站广场的一切让她不安,让她胆怯。

    电话没通,当然也不会接通,看电话的人气势汹汹的要收钱,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拿了十块钱出来,这种敲诈一般不会要太多,否则对方较真报警也不好看,十块钱就是对方心疼又能接受而不生事端的额度。

    但这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严厉斥责了看电话的人,帮小姑娘把十块钱讨了回来,小姑娘感恩涕零,在陌生的环境下有人仗义出手,而且是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大哥哥,自然会产生信赖感和依靠心理,那人和小姑娘聊了几句,竟然帮她提起了彩条布行李袋,向公交站方向走去。

    刘昆仑的视线跟随着他们,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但肯定不是好事儿,果不其然,一辆灰色的昌河面包车开了过来,正好停在两人身旁,车门拉开,从里面伸出四只手来,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抗拒,但却抵不过配合娴熟的三个强有力的男人,转瞬她和她的行李包就被抬上车,面包车旋即开走,不留任何痕迹,即便是目击者也会不以为然,以为是小夫妻闹矛盾之类。

    这是光天化日下的绑架,刘昆仑来不及多想,把望远镜往脖子上一挂,翻过围栏,顺着排水管道就滑了下去,一路疾奔,幸亏今天不是周末,市场里没达到摩肩接踵的程度,这保障了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东门岗亭。

    岗亭后面,进出两条路中间有一块用铁链子圈起来的小幅空地,本来是供本单位职工停放车辆用的,因为就在岗亭眼皮底下,安全的很,后来连商户的电动车、摩托车也放了进来。

    刘昆仑飞身跨上一辆钱江125摩托车,大喊一声:“老马,钥匙!”

    马后炮见他心急火燎的架势,也不多问,发挥出了一个退伍老兵应有的素质,从窗内将摩托车钥匙抛出来,正想出来帮他打开围栏,刘昆仑已经发动了摩托,撩起铁链,一拧油门,摩托车前轮翘起,如同怒马一把咆哮着冲了出去。

    “别忘了往给我加油。”老马冲刘昆仑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悻悻回去了,这小子一惊一乍的,不知道搞什么飞机。

    虽然没有看到面包车往哪条路去,但刘昆仑心里有数,站前广场虽然看似四通八达,但是实际上能走的路不多,通往闹市区的道路是禁左的,那儿交警密布,面包车左转会立刻被扣住,而长途汽车站那边的路则是常年被大量进出站的凯斯鲍尔长途大客车拥堵着,想迅速离开就得避开堵车,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右转然后直行,经过一段长长的直路后,就是出城的阳关大道。

    刘昆仑沿着这条路猛追,他仗着摩托车的优势在车流中穿梭前进,追出去三公里没看到面包车的踪迹,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也许这伙人没走这条路,奔长途汽车站方向去了?他不敢确定,旁边铁路道口封闭,行人都从天桥上通过,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大地都在颤抖,刘昆仑灵机一动,摩托车沿着人行道阶梯爬上天桥,他摘下望远镜四下观望,果然发现了目标,他没判断错误,面包车确实走的是这条路,只是司机的车技比他想象的还要精湛,已经离开这一段路进入了国道!

    钱江125一声怒吼,再次踏上征程,这次刘昆仑不会再犹豫,一条路直追下去,十分钟后,摩托车和面包车平行,刘昆仑打手势示意对方靠边停车,他身上穿的是老式警服,对方有些懵圈,但是看清楚只是一个保安后,胆气大增,居然猛打方向盘试图撞击摩托车。

    刘昆仑没和他们硬拼,肉包铁撞不过铁包肉,这种公路上的追逐戏码让他厌烦,索性做出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从左侧贴近面包车,天气已经变热,面包车没有空调,驾驶座的车窗完全敞开着,一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家伙扭头和刘昆仑四目相对,嘴里骂了一句什么,车头就别了过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刘昆仑两腿一蹬弃了摩托车,纵身扑过去,半个身子都拱进车窗,死死抓住那家伙的脖子用力掐,司机条件发射的踩刹车,车停了,全车人都在惯性作用下向前冲去,摔了个七荤八素,刘昆仑整个人撞出挡风玻璃,落在车前面几米远。

    面包车里下来四个人,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手里拎着刀棍,刘昆仑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社会人下手不会有轻重,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死。

    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刘昆仑几乎是无敌的,他出手极狠,招招致命,大货车从过道上经过,没人在意路边发生的殴斗,几分钟后战斗结束,刘昆仑把四个人全都放倒了,休克骨折的都有,他没留手,但也知道没到打死的程度。

    刘昆仑捡起一把刀,把面包车四个轮子全捅了,抬头看,车里有个被绑起来的小姑娘,还好衣服尚且完整,看来绑匪们还算有点道德底线,受害者嘴里塞着一团布,眼巴巴地看着刘昆仑,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好人,是来救自己的。

    刘昆仑扯下小姑娘嘴里的破布,很惊讶对方竟然没哭,而是麻利的把行李包拿下车,跑过来帮刘昆仑把摔在路边沟里的摩托车推出来。

    “上车。”刘昆仑跨上摩托,小姑娘背起行李包,顺从的坐在后座上,没敢揽刘昆仑的腰,而是紧紧抓住车座。

    “坐稳。”刘昆仑拧动油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回到东门岗亭,老马发现自己的宝贝蛋伤的不成样子,钱江125的漆面大幅受损,看样子是在粗糙的路面上摩擦了很长距离,头灯罩子也破了,两边后视镜也掉了,恨得他咬牙切齿,不过老马识大体,没当场发飙,因为刘昆仑捡了个妹子回来。

    小姑娘叫苗春韭,十八岁,来自江东省西北部最偏远的一个乡,家里穷且没有出路,苗春韭是来投奔在城里当保姆的远房亲戚的,她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亲戚的电话号码,老马试着拨打,提示音说这个号码已经停机。

    刘昆仑在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的上衣被匕首划破一个口子,腰部一道伤口皮肤外翻甚是吓人,其实伤的不重,简单消毒包扎即可,弄完了过来问道:“马师傅,怎么弄?”

    “我咋知道怎么弄,送派出所吧。”马后炮说。

    “派出所会怎么处理?”刘昆仑明知故问。

    “派出所还能怎么处理,做个笔录拉倒。”老马说,“是投亲靠友,还是买张火车票回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我不回去。”苗春韭惊恐的摇着头,她个头不高,最多一米五八,脸上两团农村红,穿着和城市格格不入的几年前流行的廉价服装,也许就是从金桥大市场批发出去,在农村大集上卖的哩。

    “那你想干什么?”刘昆仑问她,这是自己捡来的人,似乎有义务送佛送到西。

    “我想当保姆。”苗春韭说。

    岗亭的门被推开了,说是岗亭,其实是一间值班室,有饮水机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墙角还有个折叠帆布行军床,晚上值夜班还能睡,进来的是高俊玲,她撇一眼苗绣,大嗓门问道:“这谁啊?”

    刘昆仑灵机一动:“高姐,你要帮忙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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