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语此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床上,虽然这张床是临时的,但是依然可以给她无尽的安慰,在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看不到任何的场面,明明知道这个安静角落的不远处,已经掀起了狂风暴雨,而她所初爱的那个男人,就在浪涛的中心。

    这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女生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她在房间里站起来,又坐下去,又站起来,再次坐下去,反反复复,停不住的心绪带着她的身体不断做着无用功。

    她突然想起了张舒婕,走出了部落之后,自己交的第一个朋友,她消失在那天寂静的午后,就想今天一样,让她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安小语的心里突然开始担忧起来,这种担忧在一无所知的妄想里,越发地浓烈和真实。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安小语很想返回去,看一看迟默,但是她并没有这个勇气,她清楚地记得她的父亲曾经教导过她:“当男人出去狩猎的时候,女人应该老老实实坐在家里等着,这样男人狩猎的时候才能拼尽全力。”

    显然,这并不是一场狩猎,但却是更加需要所有人全力以赴的场面,所以安小语狠狠压下了自己心里的惴惴不安,一步也没有踏出房门。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如迟默所预感到的,这场兽潮并不只是地面和空中的双重威胁那么简单,外面的局势固然紧张,但是在这样的紧张局面之下,看似平静安全的基地内部,开始发生了惊人的剧变。

    首先发现这一变化由头的,是一个叫褚燧的矿工。

    三千帝国的矿工,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劳动力低廉和地位低下,在三千帝国的采矿产业中,矿工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随着地表矿物的储量越来越稀少,东荒资源开发战略的实施,在极端条件下进行复杂操作的矿工需求越来越高。

    而且由于培训流程的不断完善,安全保护的力度增加,使得矿工不仅能得到国家批准的药物体质改良,而且享受许多高额的补贴和保险,矿难遇险概率持续下跌,不少身无长技的帝国年轻人为了养家糊口,赚取自己的第一桶金,选择了这样一个行业。

    褚燧就是这样一个青年。

    年方双十的褚燧,出身于东荒大漠与临省东云相交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家境普通,学习糟糕,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立身之本,当他全国大考失利,发现自己只能考上一个普通大学,最终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的时候,绝望之中随便溜达,看到了东荒基地招收矿工的广告。

    找到东荒事务管理办公室,咨询过资源基地矿工招收的条件和待遇,褚燧怦然心动,在和家里商量过之后,他报名参加了矿工的培训。

    东荒资源基地的矿工,并不是身体健康、年轻力壮、有正常的智商就能上任的。有些人看似体健如牛,但是如果放在极端环境下,甚至比一个老朽还要容易突发疾病;而有些人适应性虽然很强,但是要长期进行类似动作的开采,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甚至还有一些,是西部联盟诸国培养出来的间谍,虽然不是人族,但是多半也是混血,让人分辨不出。

    所以,所有报名矿工招收的人,首先要经过一批遴选,将不符合东荒条件长期工作的人、身份可疑的人首先剔除掉,剩下的还要进行身体的药物改良,接受长达半年的基础知识和实践操作培训,才能够称为一名初级的矿工学徒。

    褚燧已经在这所基地工作满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只要再工作一年,他就可以获得一次申请转职或者离职的资格,向上级申请进行职位的变动或者直接拿钱走人去自主创业。

    这个充满梦想的年轻人,时常期待着能够带上自己三年来赚取的不菲工资,回到家乡,开一家高端电子用品——这在他居住的小县城是很难得的店铺。带着这样的憧憬,让他能够在每天早上起床之后以一百倍的激情和精力去完成自己一天的工作,很快脱离了学徒的身份。

    此刻作为小队长的褚燧,带领着一队共八人的矿工队伍,向着一条蜿蜒向下的矿洞走去,他们今天下午的任务是,考察这个矿洞的底部的矿物情况,以判断是否继续向下挖掘。

    他带着自己的队友小心地向下走去,依靠他丰富的下矿经验,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矿洞的底部。进行分工之后,每个人负责一个方向的矿物勘测,其实就是把探测仪插在地上,等待探测结果。等到探测结果出来之后,他们只需要拿上仪器回去分析就行了。

    但是当褚燧将仪器拿在手里,运足了力气将探针向地面插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本来含有铜矿且年份极远的矿洞地面,并不像他们平常遇到的那些地面本来的那样坚硬无比,反而像是一团沙子。

    他纳闷起来,伸出手去摸了摸整块地面,结果却摸到了一片湿润。褚燧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他将仪器拔出来,俯下身去,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听起来,果然听到了地下水流的轰鸣声传来,而且声音并不模糊。

    褚燧大惊失色,他站起身来,感觉要出大事,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他不禁大脑一片空白,拼了命地想要回忆起当初培训的时候所教的内容,当遇到大型矿难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的时候,应该如何自救?应该如何救队友?但是两年的时间已经抹平了这些记忆。

    他满头大汗地看了看四周还在作业的队友,带着侥幸的心里,想着马上回去报告工程师这一状况,心里稍安的同时,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脚底板被软软的东西顶了一下。

    什么东西?褚燧脚下用力踩了踩,没想到脚底下居然颇有弹性,一来一回的像是踩着水气球。等等!水气球?

    褚燧的脸瞬间铁青起来,他不敢动了,紧张地叫了队友两声,队友全部站起身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脸色这么差。

    “怎么了?老褚,你不是见鬼了吧?”队友笑着开他的玩笑。

    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他说:“矿坑渗水了,快跑!”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互相对视了半天,他们终于确定了褚燧所说的不是玩笑,几个人不约而同,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就在褚燧将脚拿开之后,所有人跑出不过十米远的时候,原本像一个水气球一样隆起的地面,碎石开始翻腾喷涌而出,在碎石喷尽之后,留下了仍在被冲击扩大的泉眼。汹涌的地下水流带着愤怒的哀嚎冲出地面,一喷十几米,直打到矿洞高高的洞顶,溅落四周。

    很快,矿洞底部被水淹没,快速疯长的水流裹挟着大小的碎石冲进矿道,很快追上了褚燧几个人,淹没了他们的脚面,很快就蔓延到了脖颈,无数的暗流旋涡让他们无法落脚,只能不断惨叫着,被水流带去不知何处,最终消失在巨大矿洞的黑暗之中。

    基地中响起巨大的警报声,白苋正在基地正门仓库,对撤换下来的损伤机甲临时维修,刚下了支架,就听到基地中的警报传来,她伸手拿过通讯器,接通了控制室,大声问:“发生什么?”

    听完回复之后,她的脸色瞬间一变,扭头看了一眼还在不断指挥所站的迟默,想都没想转身就走向了基地内部。

    打开舱门刚一进去,白苋就被一个路过的工人撞倒在墙上,那工人只是看了一眼,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继续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对前面的人喊着:“快点带上救生绳和潜水设备,能救多少救多少,还有你们,快去... ...”

    工人远去,喊声也淹没在不停的脚步声中,白苋定了定神,向着控制室跑过去。

    控制时已经乱成了一团,巨大的屏幕上不停闪动着警告,每一个警告的出现,都代表着一道舱门已经被地底喷涌而出的巨大水压冲破,再也不能通过系统进行开关控制。

    控制室当班的班长看到白苋的到来,赶紧上前报告了情况:资源层渗出的大量地下水,已经冲击了大部分的矿坑,只有一些横向而出的矿洞因为矿洞结构复杂得以幸免。而在矿洞中工作的工人,几乎全部卷进了这一长矿难之中。大量的地下水正在以喷涌之势,想着生活区冲过来,如果建筑的缝隙渗水不能满足水压的缓解,大区通道将首当其冲,被一冲而垮。

    “白组长,怎么办?”

    “白组长,你说该怎么办啊?”

    “白组长... ...”

    白苋凝目注视着不断开始变红的舱门电子控制线路,她突然转身对控制班长说:“马上把地下一层、地上一层的所有舱门、楼道、管道整体示意图调出来!”

    “是!”班长应声,手指轻点,控制室的正中央马上投影出一座巨大的基地,将中央两层的结构平铺开来放大,白苋继续指挥道:“所有控制人员,马上进行分析,通过舱门的开闭,放弃一部分区域用于排水,剩下的区域利用舱门封死,直接把地下渗出的水排到地面上去。”

    “是!”

    白苋仔细研究着面前的整体结构图,不断考量着任何一道舱门起到作用的可能性,在脑中不断演示,不断否定,剩下的控制班成员同样在进行各种的模拟验证,然而由于基地建设初期并未探测到地下水的缘故,无数的舱门要临时找到一种方案进行排水,难如登天。

    然而就在他们焦急忙碌的时候,突然又有声音报告说:“不好了,水涨到生活区了!”

    顿时,所有人的心头一颤,脸上瞬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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