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会痛呢?哦,这就是痛的感觉。明白了!

    失去记忆,但感知仍在。那条路,她踏上又再退出,经历了全知全感与自行将一切屏蔽的过程,神魂像被涤洗后的一匹白练。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有些好奇却并不十分在意。知道情感的意义,却没有体会。在这方面,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懵懂、新鲜地一点一点琢磨着、了解这个世界。

    玄苍说这个世界坏的不能再坏了。荒诞的世界,荒诞的人。

    真的,坏的不能再坏了吗?真的荒诞吗?也许吧,是或不是她都不在乎。她不过就是想找到在她魂境中埋下了印记的人,也想知道那突然出现在意识之中的话里所说之人是什么模样。

    可是,为何?当她看到那个名为扶苏的男子之时,心却莫名地开始跳得更有力了。那是一种雀跃的、欢快的、希翼的跳动。她瞬身到来他面前,她看到了他的眼也听到了他的心。他的眼里心底满满都只有一个人名叫桑夏的人,而这个名字好像曾经是属于她的。可是,她却一丝半毫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没有关系,他说了没有关系,他记得就好!

    隐隐微痛转瞬消失,再去想,她又明白了一点。那并不是真的疼痛,而是一种想要保护那个青年不愿他受伤害的感觉。此时那个让她心底泛起这微妙感觉的青年正用他那不算十分强壮的身体挡在她前方。

    弥生偏过头与戎渊对视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后莫名地笑了起来,一如两千多年前的少年模样,朗声道“阿姐,弥生说过总有一天会保护你的。”

    戎渊也笑了,点点头。那个晦暗不明的夜,姬戎渊就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神蓢一步一步走进黑暗,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答应过她会为她守护好弥生,他做到了。他说过一定会寻回她,他也做到了。他从来都不是弥生那样的明朗少年,但此时此刻他也想豪迈一笑告诉她:等你多年,不负所望!

    心思百转千回,风沙只掠一阵。身披不明材质的黑色甲胄、身躯庞大平均每人相当于普通人三倍有余的亚马族军团驱风奔来。

    黑色兵团出离黑暗世间的刹那,如一片黑压压的亡灵军带着肃杀的可怖气息。从空中望去宛如一片黑色狂潮掠过黄金沙海,声势浩大、密结如网。

    那位达空特空马王一眼就看到了扶苏,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二话不说振臂一呼,军团统一步伐,冲锋!

    马蹄扬起、嘶吼声此起彼伏。此时,那位悬于高空半明半暗处的玄苍真身冷冷地抬着下巴睨视脚下的蝼蚁生灵。她没兴趣与那些跳梁小丑一战,这些人连给冥碑众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是此时的她!

    夫幻本力弱。极地冰洋,他将半数以上的灵力悉数留给了涯余,以身作引将这些人的全力一击与那颗能量光球的爆裂之威助涯余打开了封禁之锢。玄苍真身突然想到刚学会的一个词语:作茧自缚。呵!这话妙极,人类也就在研究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上最是得心应手。不以为然地别过头看了眼正驱赶着亚马族军团的青年涯余,微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不论她如何想却完全都没有自知去思考若不是当初填身封禁,她又怎么可能与暗能经历九千年相融相噬,随之异变而异变,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也好。她看着那些不要命似地往前冲锋的愚蠢半马人,心底冷哼,就让这些无知的生灵去消磨那固执不愿归拢本体的丫头吧!觑一个空档夺过法则原能,至于冥法之力,她只觉得可有可无。

    但她也并非完全只看戏不插手,暗能遍布无处不在,适当的时候还是会出手的。她很清楚,那丫头身上的法则原能已经在重踏上那条路之后又再进了一步,虽还未达到时光回溯的程度,但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法则原能的空间桎梏将她定住片刻。而这样的对战中,哪怕是一秒都足以致命!

    同时,被扶苏、弥生等人紧紧护在身后始终没有想起任何往昔画面的桑夏也正抬头迎向玄苍真身的目光。眉头微蹙思索。她能感受到面前围着一个圈紧守着自己的这群人的意图,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他们的保护,但这种被围护的感觉甚是微妙。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情感正一点一点在意识中复苏。

    周遭空间内所有的能量波动均逃不过她的感知,之于她而言,此时正狂奔袭来的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却对她毫无威慑可言。同样的,她也知道面前将自己围拢起来的这些人能量并不低足够抵抗。若说危险二字,恐怕只有那个始终处在半明半暗半空中的玄苍真身了!

    在这一行七人出现之前,两人已彼此试探性地交过手,她很清楚玄苍真身想要什么,所以暂时看来还没有突然暴起的迹象。但是,同样的,她也不能轻易动用自身那被玄苍真身称为法则原能的能量。空间内四处均布有玄苍真身的异能,而她的法则原能有影响及改变空间规则的作用,一旦规则被改变势必会与那异能撞上从而导致这处空间被撕碎。

    虽然,她还没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好感或恶感,但却直觉地认为空间是不能毁去的。

    而且,眼前这些人虽说自身能量都不弱,但如果空间撕毁,他们必然也会随之被扭曲的空间之力绞成碎肉。不,她不想看到那一幕!

    宽大似骆驼掌的马蹄踏沙奔来,第一波冲锋先至的军队抵达,继而四散开来快速而有序地在扶苏等人围成的小圈外围成了五层大小不一的圈。扶苏没有看到那个聒噪的多舌乌,不过就算那小东西在场恐怕也没用。就算将那驱使、撺掇他们来打仗的人其实是要将一切均毁灭的目的告诉那位马王,估计他也不可能就此罢手。毕竟,亚马族本身就野心勃勃与众为敌,更何况那位达空特空马王是真的恨上自己了。

    蛮族之所以为蛮族,就是因为他们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且只认力量无视其它。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只有征服!任何生命,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似乎都不重要,为了征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要生要死要战要战死,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无人能凭口舌说动。唯有,将之打败、打死或者打服。

    第一波送死的来了!五百骑,自最外围突起跃过族人结阵列成的圈,朝扶苏等人所在的圆心冲杀而来。

    咝咝咝…无数声好比亿万条响尾蛇同时吐着信子,沙面随着这些怪异的声响突然沉陷下去,冲锋来的亚马族士兵好似踩在了棉花上,壮硕的四条腿失控地在沙砾里狂蹬。越蹬陷的越快,他们应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慌张了片刻便停止动作静静地、不停地往下深陷。而那些结阵列圆的亚马族士兵却在一声号角响起时往后退去,没有人去搭救他们的同伴。

    沙地上呈现出自上往下流动的一圈圈漩涡,看不出有多快,却在眨眼间就没去了最后一杆高高举起的长戟。悄无声息,那五百骑一时间便被沙漠吞没了威武的身姿。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扶苏等人正好奇的当儿,流沙里露出一颗脑袋,光秃秃、黥满了某种符纹。

    脑袋缓缓上升直至露出他置于胸前合十的双掌方才停住,叽哩咕噜说了一通,也无人能听懂。面色严峻显得有些肃穆的贺兰对来人伸出手臂,对方迅速勾住了那友好示意的手腾空掠出流沙。

    “这是流沙族的族长。”贺兰对众人说道,算作介绍。于北暝雪国流沙族的这个光头族长与贺兰照过面,双方都各自代表着自己的秘族参加联盟议事自然印象颇深。

    亚马族军团暂时退后,达空特空马王则踏着四支健壮的马蹄腾升到半空中遥望向突然吞没了他五百精骑士兵的不明来者。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在沙漠生活了那么些年为何自己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奇怪的生物?在他眼里,沙漠是他们亚马人的天下,亚马族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只有他征服别人的份儿,怎么能容得了别人在他的地盆撒野?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不过,那光头怪物好像确实有什么古怪的手段啊!达空特空马王鼻子出气发出扑噜噜的声响。亚马族士兵就算是最弱的也不可能会陷进流沙里出不来。他想的没错,就是因为在沙砾漩涡里有一股束缚的力量不停地将那些陷入流沙的士兵往下拽才令五百骑齐齐陷落被吞没的。而这一点,达空特空马王没过多久就想明白了,同时也推测出那沙砾漩涡底下估计还藏着无数个跟那光头怪物一样的东西。

    半马人并非人人都像马王那样灵力强大可驱身腾飞,但借助极大的冲力掠飞一段距离还是没有问题的。一声振天嘶吼,里外里围成五圈的先锋部队因先前冲锋折去了一圈还余下四圈,拢共约一千五百骑齐齐跨沙卷尘、蹬蹄掠起。

    乌泱泱,先锋军尽出,黑压压,杀气滔天起!

    扶苏见识过的半马人军阵终于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威效,地宫中容不了太多的半马人,但这旷野荒漠无疑是他们最佳的作战有利地形。军阵结列、长戟纷刺、不停冲杀攻击的同时还能兼顾到所有视野盲区。互为攻击补充又都是彼此的肉盾,并且,悍不畏死!真真是为冲杀屠戮而生的残暴种族!

    锵锵锵!无数长戟如冬日里最狂暴的雨看似胡乱实则有序地一波又一波刺向圆心,而圆心中众人岿然不动稳稳地只释出灵力护结成密实的光盾。盾外喊杀声一浪接一浪,虽然没有人能听得懂;盾内白与飞同贺兰两人高高擎起双手,圆心之上的天空登时一团乌青色的巨大云团凝结成形,道道电光击下,那些本就身姿硕大又密结阵形的半马人根本无处可闪转腾挪。一时间‘嘭’‘嘭’作响。每有一个亚马族士兵被雷电击落,沙面上就会立马出现一宛流沙漩涡将之吞没。

    生于厮、理于厮,你们会后悔再次苏醒的!

    这一股前后共两千骑的先锋就像是达空特空马王故意放出来送人头的敢死队,不消几分钟的时间就一个不剩全都被脚下的流沙吞没了。

    那高大的马王在半空中狰狞地笑着,半分没有心疼自己那些牺牲了的士兵族人。冷血到残酷!咴!嘶叫声再起,轰隆隆,如蝗虫过境般的黑色军团终于冲杀过来了。这一刻,马王眼里只有那个在地宫里伤了他的男人。这个男人必须由他亲手解决,才能彰显出他马王的荣耀!

    头前卒被天族血脉继承者的白与飞、贺兰引雷轰坠,当那些失控焦糊的身体陷进流沙漩涡中时,另一波借力掠飞的半马人士兵长戟出手,刚猛无比刺入流沙中…

    扑哧扑哧…半蹲在扶苏等人盾墙内,双掌紧帖沙砾的黥面光头突然暴怒嚎叫起来。

    扶苏与弥生眼神对上的片刻,两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些流动的漩涡停止住了片刻,殷红的血竟渗透到沙面上。毫无疑问,匿于沙砾底下的流沙族勇士已有不少死伤了!

    未等两人出手,半蹲伏于沙砾地面上身形虽高却干瘦的流沙族族长面色瞬间沉冷,只见那颗光头上黥着的符印如无数只高抬着尾巴的蝎子,悉数自那族长身躯爬过一一钻入沙子里。

    光盾外,偌大的沙漠荒野这仅存的一处光明之地,突然现出几十个高高隆起的沙丘,每个沙丘均有两米左右直径大小。沙丘移动速度极快,往来穿梭之间,似有看不见的影子闪过便听得亚马族士兵的痛嚎声响起。随后便有或伤或立时死亡的半马人身躯轰砸在沙地上。定晴看去,每人身上均有一个透明窟隆。

    以扶苏等人的小圈为圆心里外里、上下左右围着足有上万个亚马族士兵,沙丘所到之处半马人身体或横飞砸向同伴、或被什么扎透后重重抛落…惨叫声连绵不绝。达空特空马王在半空中抬手示意,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士兵们便分出一部分列阵对抗那怪异的移动沙丘。当轮番的攻击之后,沙砾外壳被击落,现出其中真身。竟是体长两米多的巨蝎,高高翘起的尾巴上还滴着亚马族士兵的鲜血,粘稠如悬丝沥而未尽。

    马王看得真切抬手就是一竿长戟破空轰去,裹挟着一股狂暴灵力直直刺穿其中一只巨蝎将之钉在沙地上不得动弹。蝎子挣扎着一时没死透但也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巨蝎共计五十,这就折损其一。很快地,这只巨蝎突袭部队在亚马族士兵的疯狂围刺之下开始死伤,半马人的尸体也越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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