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沧澜界的正魔大战已经爆发了近五十年,这五十年对沧澜界的修士无论是散修,还是世家修士、宗门修士,都可谓是一种煎熬。

    战争初期,动辄便有宗门覆灭,无数修士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战争之中,存活者寥寥无几,活下来的……太少太少。

    而到了战争中期,甚至就连异族也加入其中,在人族正魔两道之间左右逢源,倒是颇得了些便宜。

    数十年过去,修士对战争的厌倦已经达到顶峰,战争的烈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如今沧澜界的格局,与战争伊始之时可谓大不相同。

    剑道只余剑宗、杀戮剑宗、北斗剑宗、天剑宗、诛邪剑宗五大宗门,绝剑宗与弈剑宗皆失了顶尖大能,沦落为二流势力。

    道门的情况还要惨烈些,九宗变成五宗,分别是太华仙宗、九玄仙宗、紫微星宫、凌霄仙宗、器宗,其中无上法宗全宗上下一个不剩,道统断绝。

    至于魔门,十二宫被打残了七宫,只剩下五宫,分别是天魔宫、万鬼殿、合欢宗、天毒宫、血魔宫。不过曾经一直隐藏在迷踪海上的神秘势力后来也加入魔门,成为逆旅宫。

    剑宗。

    多年征战,剑宗内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若是墨天微有朝一日再回来,恐怕连人都不认识多少了。

    但那些少掉的人,总会被其他人补上,一个个新面孔出现在这片她曾经熟悉万分的仙家福地,将它渐渐变得与记忆之中越来越不同。

    万剑峰上,执法殿主殿。

    香炉之中焚烧着罕见的香片,袅袅香烟充盈在殿内的每个角落,清冷却又馥郁,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凌云起刚刚处理完手上的无数事务,终于得闲,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吸一口清香浮动的空气,只感觉心上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

    这一场正魔大战持续太久,他不仅要在战场上争锋,还要处理好战场之后的种种利益纠葛五十年来,他殚精竭虑,所耗费的心血竟比过去一百多年更多许多。

    但他并不厌倦这样的生活。

    闲下来,才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因为过去种种一直徘徊在他的心头,从未消散……

    望着袅袅香雾,凌云起渐渐出神。

    他又想起曾经,那些已成往昔的时光,那些如今只在记忆里才能见到的人……

    隐约间,就连记忆中那些小烦恼都变得可爱起来,一些小挫折更是别有趣味。

    恍惚之中,凌云起好像又回到了在九天峰与诸位同门开怀畅饮的日子,他们言笑晏晏,意气风发,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拦他们的脚步,他们注定要成为这世上最耀眼的星辰。

    “如果还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这些年来,他们八个真传,除了失踪多年的景纯,其余七人各自坐镇一方,难有再聚之时。

    就好像……景纯的离去不仅让“灵星峰首座”这个词成为剑宗的禁忌,也将他们之间的情分带走了一般。

    她不在,再聚……好像也没有多少必要。

    凌云起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景瑜等人担忧景纯,忙于战争,更因为……他。

    他当年对景纯做的事情,终究没能完全瞒住。

    同门之情,到底是坏了。

    迷迷糊糊,凌云起伏在案上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那张绝丽的容颜上不是骄傲灿烂的笑容,眉宇之中尽是淡淡的忧郁。

    “景纯,你在哪里?这些年你好吗?”凌云起不禁上前握住梦中人的手,“有没有遇到危险?为什么不回来?”

    梦中的人只是望着他,星辰般的眼眸中仿佛有万千愁绪,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宣之于口。

    她摇摇头,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入了迷雾之中。

    凌云起想去追,但她消失得太快,他没有追上。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迷雾之中又走出一人,他不禁心中一跳,难得多了几分委屈:“师尊……”

    他忍不住上前,然而两人的距离却怎么也拉不近。

    明泽剑尊仿佛在看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明亮深邃的眼眸中死寂一片,脸上神色淡淡,好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然毫无吸引力一般。

    “师尊,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凌云起忍不住责问,他心中同样委屈。

    当年那件事情是他的错,他认错,景纯对他有怨他亦无话可说,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如果师尊你还在,他们怎么敢这么欺负景纯?!”

    这世上,最难莫过抉择,而凌云起当初面临的又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无论选择谁,他都不可能心安。

    即便已经数十年过去,午夜梦回之时,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他依旧心痛难忍。

    一阵风吹来,明泽剑尊的身影也消散不见,凌云起只能抓住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风。

    长夜漫漫。

    凌云起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却还沉浸在梦中,难以回过神来。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他一人,这种孤独让他忽然感到恐慌他走出了宫殿。

    天边的云霞灿若织锦,凌云起乘风御剑,任清晨的冷风吹散心中烦闷。

    忽然,凌云起停在空中,视线落在云海旁的山崖上。

    那里有两人正在练剑,他们似乎是青梅竹马,虽然修为不值一提,但练起剑来却很有几分架势,已然摸到基础剑法的一分神韵。

    但这并不是他停下的根本原因。

    “明霞峰……”凌云起喃喃道,“当年,景纯也是在这个山崖上练剑,她练了整整五年……”

    那两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容貌皆属上乘,而且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凌云起竟觉得两人与墨天微有几分神似。

    “巧合么……”

    凌云起静静看了一会儿,待两人收剑才离去。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相反,一双清冷的眼中满是讥诮。

    “为了一个嫡系传承,他们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凌云起的声音很轻,却杀机毕露,“难道真以为制造这些巧合,就能让我高看他们一眼?”

    “可笑……”

    山崖上,那两个炼气期弟子已经收剑,在剑窟入口旁的巨石上默默调息。

    “已经一年多了,我们还要等多久?”那男修有些不满,忍不住抱怨,“若是不掺和这件事情,我们只怕早就进入内门了!”

    女修却是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我皆乃家族旁系子弟,即便入了内门,以我们的天赋也根本得不到家族支持。唯有这样做,才可能……”

    “早听说掌门及几位首座都在寻找天资卓越的弟子,好继承灵星峰一脉……”男修叹了口气,“我们天赋平平,真的有可能被选中吗?”

    “我们有他们都比不上的优势。”

    “你是说长得像那一位?”男修撇撇嘴,“感觉可真不舒服。”

    “可惜,你没有资格不舒服……”女修轻飘飘道,“好了,别说那么多,即便不能被选中,我们也算是将基础打牢了,以后修行总有好处的。”

    “行吧,你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封印之地,幻心莲池。

    冰雪之中,墨天微正瑟瑟发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她幻想出来的“幻境”竟然好像渐渐变成了真的,她……被山上的风雪冻伤了。

    九幽黄泉的这一座山,踏上去是会被封印修为的,但墨天微没想到她幻想的也有同样的功效简直可怕有木有!

    “大概是……道君已经插手了吧。”

    墨天微虽然被冻成狗,但是智商还在,自然能猜出来原因。

    幻心莲池中的幻境,都是那只名叫“梦魇”的魇兽根据她内心深处的一种渴望构建而出的。

    渊照说了不会插手,那么能影响幻境的,大概就是她呼唤的对象了。

    他听见了她的请求,但并不想插手,顺便将幻境变得可怕,逼她离开。

    如果她选择一直留在此地,结果极有可能是……陨落。

    对于大能们的高高在上与淡漠无情,墨天微从不怀疑。

    “终究……还是不行啊!”

    墨天微伸出手,接住一片六角雪花,看着它在手心化成冰水,心也仿佛与身躯一般,正在经受着风刀霜剑的磋磨。

    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不清醒的脑袋冷静一点。

    实话说,她并没有什么不满,道君是什么人,是她能求见就求见,想请帮忙就能请帮忙的吗?

    “要对强者怀有敬畏之心。”墨天微提醒自己,“他没有义务帮你。”

    然而,她也是有几分失望的这一点失望又让她忍不住自嘲,这是没有公主的命,偏偏得了公主的病?

    “我好像一下子就不喜欢他了。”墨天微不禁深思,“我不是喜欢那具美丽的皮囊吗?只是一点打击就斩断情丝,难道我竟然不是个颜控?”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好像并不十分了解自己。

    不过,这点浮萍微末般的喜欢实在不能对她的情绪造成多大的影响,墨天微还有些庆幸庆幸她从一开始就并没有将希望放在道君身上。

    没有期待太过,结果不如人意也可以接受。

    墨天微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暖手,脸色淡定,已经看不出来半点被有好感的人无情拒绝的失落。

    “接下来,要靠自己了……”

    封印之地。

    从墨天微进入幻心莲池开始,渊照便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她构建的幻境,听见她的呼唤与请求,心中笑话着她的天真。

    因此,当那一道神念跨越无尽虚空,破开封印之地降临在幻心莲池旁时,渊照没有半点惊讶,而是坦然地微笑,主动打招呼:“玉独垂,多年不见。”

    “渊照道君,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

    玉独垂从虚空中踏出,站在渊照面前,神色冷淡,根本不像他的语气一样惊讶。

    渊照上下打量他几眼,不得不感叹,真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当年渊照唯一一次见到玉独垂,还是在玉独尊举办的仙会上,那时候他的修为不值一提,渊照会注意到他还是因为他是玉独尊的弟弟。

    但时隔多年,玉独垂已经是站在这一方宇宙顶峰的大能,而他却仅仅只余残魂。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非常奇妙。

    “你想问什么?”

    渊照忽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也不想和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玉独垂沉默片刻,终是问道:“你想做什么?”

    “总归与你,与你兄长无关便是了。”渊照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我不会坏你们的事,但你们也不要妄图插手我的事情。”

    他对玉独垂并不客气,毕竟他虽然沦落至此,但总归还藏着些杀手锏,对上玉独垂也不虚。

    “魔界入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独垂深深看了渊照一眼,问出了他多年来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他,也困扰着圣人,唯二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渊照与魔界之主了。

    “这……却是说来话长了。”渊照刻意拖长的尾音显得有几分挑衅,“你想知道,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玉独垂不再发问了。

    渊照根本没有告诉他内情的打算,他自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自找没趣。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啊。”

    玉独垂不说话,渊照却说话了,他指着莲池中的一滴水滴,“你与这个凡人,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就让玉独垂不太高兴,好像他与这凡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一般。

    “一个有趣的灵魂。”玉独垂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以前见过一次。”

    “她现在这么落魄,不打算帮帮忙?”渊照笑意盈盈,“毕竟是个让你都觉得有趣的灵魂呀。”

    玉独垂这次甚至连回答都省了,态度可以说十分清楚。

    渊照微笑,“嗯……那之后我用这个灵魂做什么,你应该都不会插手吧?”

    “与我无关。”

    “那好……”渊照才刚刚开口,便是神色一变,望向玉独垂的目光更是厉色一闪而过,“她……你帮了她?!”

    玉独垂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渊照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是除了玉独垂,还有谁能让墨天微从幻心莲池之中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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