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位首座、长老等待着墨天微的到来之时,虚空之中,同样有目光注视着接天殿。

    “元崇,你就不管管?”一道声音忽地响起,打破了沉静。

    “就是就是,看看你的后辈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啦!”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管什么?明泽可还没死呢!”被两人挤兑的元崇剑尊冷哼一声,“我只是来看看这小辈当不当得起未来灵星峰之主的位置。”

    “哈哈,狡辩,分明是被玄衡骂了一顿,才……”

    “竟还有这一出?快快说来与我听听!”

    元崇剑尊却再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别吵,安静看着!”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元崇剑尊这才开口,示意他们注意下方的动静。

    踏着日暮时的云霭与余晖,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步入接天殿中,他容貌清艳,眸盛星海,目含清波,即便在修真界中亦是罕见的绝色,只是在三位修道多年的剑道大能眼中,美色不过是点缀,这少年剑修身上的另一奇特之处,才令他们颇感诧异。

    “好凌厉的剑意!”元潜剑尊啧啧称奇,“好似一柄绝世神兵。”

    “他肉身出了些问题,如今以剑意御使肉身,难免会给人剑意冲霄之感。”元崇剑尊一眼便看出了墨天微此时的情况,“不过他对剑意的掌控还算精细,勉强能看的过眼吧!”

    ——在赶路的一个月里,墨天微改了一种操控肉身的方法,毕竟用红莲业火的话太容易被修为胜过她的人发现她拥有此等异宝,而用剑意的话就不同了。

    “元崇,你怕不是忘了你在他这年纪之时是什么水平吧?”元洛剑尊嘲笑,“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

    元崇剑尊又被怼了,心情不太好,“老实看着,话这么多!”

    正当此时,墨天微也开口说出了她进入接天殿后的第一句话。

    闻言,元潜、元洛两位剑尊又是齐齐笑了起来,“先声夺人?真是个有脾气的小子呀,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当年可厉害多了。”

    两位剑尊说墨天微“先声夺人”,这话十分正确——在座诸人,论辈分都在她之上,称一声“师伯师叔”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但她并不如此说,而是特特选择了“首座”“长老”二词,为的就是不在辈分上留人话柄。

    她的意思很明确,今天我们就事论事,不谈辈分,也别想着等下拿辈分来压人。

    在座的诸位真君并不是愚蠢之人,自然听出了墨天微的意思,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心里在想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明谕真君唇边含笑,道:“行了,阿墨不必多礼,这些老家伙你见见就是,他们本也只是来瞧瞧我们剑宗又一位绝世天骄罢了。”

    掌门发话,起码明面上是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出来反驳的,于是本来因为墨天微的到来而有些僵硬的气氛一下子便轻松起来,众人都以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不时点点头。

    墨天微浅浅一笑:“谢过诸位首座、长老垂爱,在诸位面前,弟子不敢自称天骄。”

    “哈哈,是不是天骄,我们心中有数。”明谕真君摆摆手,“这夸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你可清楚?”

    “弟子清楚。”

    “那便说说你去妖族一趟后收获的情报吧,”明谕真君道,“听说为了得到这些情报,你还冒险潜入云顶金宫,可别让我们失望呀!”

    墨天微顿了顿,她倒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剑宗居然知道了,看来应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她清了清嗓子,也不啰嗦,开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妖族已与天晋皇朝中人勾结,不日将大举进攻北域。”

    明谕真君眉头微微一皱,又很快平复下来,“你可知妖族与何人勾结,又将在何时进攻北域?”

    “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兹事体大,”墨天微扫了一眼在座众人,“谨慎起见,还请掌门打开禁制。”

    她说的禁制当然不是防御禁制,因为接天殿内长年处于最严密的保护之下。

    她的意思是请掌门暂时将接天殿封锁,万一这里有“人奸”,泄露了消息,可就不美了。

    听她这话,有的长老露出不悦之色,深觉受到了侮辱;但大多数却点点头,认为这才是正确的流程,既然是机密,本就要严密防范。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明谕真君很赞同,他道:“无须担心,接天殿内的消息,传不到外人耳中。”

    三位剑尊就在外面盯着呢,没人敢玩花样。至于离开接天殿后这些真君会否走漏消息,他也是有办法防止的。

    “妖族与天晋皇朝礼亲王勾结,妖族许礼亲王半个北域,换他对北域阵法做出改造,让妖族能有机会……将战场从北域与极北雪域边缘地带,推进到北域之中。”

    墨天微的声音并不大,然然这话却让在座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礼亲王?”明谕真君神色凝重,“礼亲王虽然进阶出窍不久,却因为在阵法之道上造诣高深的缘故,掌控着一部分北域大阵……”

    “他确实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改造北域大阵,给妖族打开一条通道。”明深真君冷声道。

    “可礼亲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人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想不开与妖族勾结,做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呢?”有真君语气之中满是怀疑,显然并不相信墨天微的话。

    “他姓沐,这还有什么不够的吗?”有人却语气嘲弄,意指沐家如今在沧澜界中的尴尬处境。

    “墨师侄虽然胆色过人,但或许是被骗了?”

    “哼,说不定是他……呢?”

    ……

    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但墨天微却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仿佛完全不介意众人话中对自己的各种猜疑。

    有人对他这样子十分看不过眼,忍不住直接点明了,“墨师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竟言辞凿凿,指认堂堂出窍大修士礼亲王叛族,未免太过不知尊卑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安静下来,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相似的想法——啧啧,这就开始撕了?哟哟哟,不能错过不能错过!

    墨天微自然也发现了场中的变化,心中有了计较,循声望去,便见一名中年修士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目光中的责备毫不掩饰,其中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指点意味。

    指点?她心中无声冷笑,表面仍不动声色,淡淡回答:“弟子虽不才,却也不敢认下真君这一指责。”

    怼起来了怼起来了!

    其余真君这时候完全没心情去管其他事情,反而个个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撕逼——毕竟他们的日常生活也是很无聊的。

    而真君们带来的徒弟就是心情各异了。

    有些忿忿,觉得这墨天微真是太过傲慢,说他不知尊卑何错之有?

    有人却称赞,认为他这才算是有骨气,都已经注定是对手了,还低声下气的算什么好汉!

    还有人默默吃瓜,安静围观,欣赏墨天微的盛世美颜——吵架什么的不重要,颜即正义懂不懂!

    永黎真君冷笑一声,“墨师侄这是觉得我堂堂一真君故意污蔑你,还是觉得我不够资格指教你?”

    在他看来,墨天微无论是什么意思,都要被冠上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头,之后他就可以乘胜追击,将她污蔑礼亲王的罪名钉死了,到时候……哼哼!

    “弟子不是真君您,自然不知道真君是否故意污蔑弟子,”墨天微却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彪悍,“况且,恕我直言,真君您确实不够资格指教我。”

    此言一出,真可谓是满座皆惊,尹月白和蔺书岳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感慨不已:“这墨师弟真是胆子太肥了!”

    元潜、元洛两位剑尊也是齐齐叹道:“真真年轻气盛!”

    反倒是元崇,此时却为墨天微说了句话:“废话,你对你的敌人难道还要再三谦让低声下气?”

    永黎真君面有怒色,指着墨天微,叱道:“小辈无礼!”

    不过他心里却十分开心,这比他自己编的剧本还好啊,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头铁得一塌糊涂的墨天微根本没有管对方心里想什么,开玩笑,朕当年在网上手撕脑残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秘境里挖矿呢!

    撕逼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是气势,所谓理直气壮,反过来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她要是怂了一步,之后就会被疯狂带节奏最终被拖到对手习惯的战场然后gg。

    二是占据道德制高点,俗话说,假如不能从逻辑上打败一个人,那就从道德的上打败他,确乎真理也!

    不巧的是,墨天微扫了眼这位不知名的真君,她两者都占着!

    “永黎,脾气不要这么坏,阿墨这孩子一向懂事,会这么说必然是有原因的,不如我们听听?”明犀真君笑嘻嘻地说道,盯着永黎真君的目光里却满是压迫,好像是在说——再当着老娘的面发脾气试试看?

    永黎真君没说话,这就是怂了。

    墨天微笑了笑,永黎真君么,她知道这个人,师尊曾经提起过他。

    “永黎真君既然是我剑宗长老,想必对宗门规矩了若指掌,弟子虽只是个小小的筑基弟子,却师承灵星峰首座明泽真君,修灵星峰传承功法,敢问真君传的是哪一脉,习的是什么功法,是否为我剑宗嫡系?”墨天微毫不客气,打人专打脸,“宗门规矩,嫡系辈分与旁系辈分互不相干,真君若想以辈分压人,名不正言不顺,弟子不认,又谈何失礼!”

    这话真真是戳中了永黎真君的痛脚,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当年正是欲拜入灵星峰首座门下不得,蹉跎多年才又拜了师,所以他这下是真的被气得不轻,咬牙道:“我乃元婴真君,你一个筑基小修士,我还说不得了?!”

    现在掌门和几位首座都在一边看着呢,永黎真君要是敢说自己可以以辈分压嫡系一头,那就是作死,所以他只能从另一个方面来怼墨天微。

    “真君,我等乃正道中人,岂能如魔道一般只论强弱,不计对错?”墨天微大义凛然,顺带着刺了他几句,“所谓指责,也要有根有据,否则与诋毁无异。”

    “你……”

    “有人说,对待指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弟子深以为然。”墨天微根本不给永黎真君反驳的机会,“但又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对于真君的无端指责,平日里弟子当然可以不做反驳认错便是,只是此时却不能了!”

    “真君说弟子指认礼亲王叛族乃是不知尊卑之举,恕弟子不能苟同!”

    “弟子虽仅在筑基期,却自认行事堂堂正正,不说有益于天下苍生,至少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不像某些大修士,出身巍巍北域,长于人族之间,亲朋尽天骄俊杰,往来皆当世英豪,然竟因一己之私,叛族弃国,俯就蛮夷,奴颜婢膝,无耻之尤!”

    “如此卑鄙之人,即便成仙称圣,亦不配我墨天微尊敬!”她冷冷看向永黎真君,“敢问真君,弟子此举,可有何错?”

    永黎真君被她一席话说得哑口无声,脸色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墨天微的意思很明确:咱们都是正道中人,别玩恃强凌弱的把戏啊,你说我错我可以不在意,但我必须为正义发声,他礼亲王就是个人渣,打死我也不尊敬他,你要我尊敬一个人渣,脑子没毛病吧?既然我不必尊敬这个人渣,你说我不知尊卑那就是在诋毁我,嘤嘤嘤,你欺负人!

    永黎真君能说什么?

    他能说“不好意思别说正道魔道,混我们修真一道的,没有对错只有强弱”吗?

    他能说“礼亲王再怎么错了,你一个小渣渣也要老实跪舔不能说一句坏话”吗?

    不能!

    所以毫无疑问,问题最后又归结到了最初的地方,永黎真君深呼吸几次,才冷静下来,“你说礼亲王叛族,他就叛族了?证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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