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黄沙县城东的集市街头处,这里属于是整个城区里最热闹的一个街道口,先前无论是公开处决前任县令许三金,还是县衙府要向城内的民众发布新的公告或者政令,也都是派人在此张贴宣读,算是黄沙县内一个公开,面向大众的处刑场,以及张贴朝廷公告的地方。

    此刻正值远处的太阳快要落山之时,城内的天色虽然黯淡了不少,却不耽搁视物,而且这天气在一天之中算是最好的,既没有白天那样被头顶的太阳笼罩,如坐蒸笼一般的炎热,也没有夜晚那种刺骨的严寒,这时候来玩的人流,也是一天里最多的时候,因为白天摆摊的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而夜市才刚刚准备开始,睡了一天的懒汉们和城里刚刚发财的富家子弟们也才刚晃荡出来。

    围观看热闹的人,站得是层层叠叠,一个个摩肩擦踵挤在一起,哪怕踮起脚尖,都要朝里面瞧。

    就只见一个体型庞大,约莫得有三四百斤的大黑胖子正躺在道路的正中央。

    这人看起来是份外的凄惨,左腿从膝盖处被人打得整个弯折了,断口处直接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一般人连看一眼都觉得渗人,显然是完全废掉了。

    他那只粗壮程度可比一般人大腿的右手也都弯折得不成样子,里面的骨头看起来也碎了个干净。

    除开四肢躯干以外,身体上倒是没有其他更多的伤口,他那一身可供普通家庭吃上一个月的肥肉上连伤疤都不多,只是脑袋脸歪嘴斜,两边的脸颊都已经高高地肿起,连眼睛都看不见了,看来先前是被人给狠狠地打了两拳的。

    几个朱大春精心调教出来的兵士合力将其抬到了这里之后,又各自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了一杆大铁锤和一根约莫有五寸长,一般只会用在房屋修建时做固定的大铁钉,俯下身放置好了,然后照着他的手心处就是一锤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噗!”

    没有太大的动静,就只是一声让人牙齿发酸的沉闷响声,阿史纳手心的血肉被一根铁钉强硬地挤出,后者直接将他整个手掌都固定在了这一处的地面上。

    同一时间,另外两个,分别负责固定左手和右腿的两个人,也都同时完工了。

    三根两指粗细的铁钉同时钉入肉体,剧痛瞬间就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一齐朝着阿史纳攻来,被剧痛弄醒的他,努力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却因为脸上的血肿而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只是微张着嘴,哼哼唧唧的,似乎已经没了大声惨叫的力气。

    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头已经被屠夫摁住,放完了血的肥猪,此刻已经是处在死亡的边缘,没剩下什么力气再挣扎了,哪儿还有当初刚来黄沙县时那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甚至要让顾玄出来迎接的样子。

    用铁钉将其在地上固定好了之后,几个兵士中,又有一人从怀里摸出了一根铜制的管子,稍微比划了两下之后,便直接朝着阿史纳的肚脐眼一下戳了进去。

    这一下直接刺入内脏,阿史纳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发出了一声稍微强些的哀嚎。

    “啊!”

    只是这声音显得又凄苦又轻微,真好似一头已经没了精气神的瘟猪,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

    几个兵士听在耳朵里,却是连看也不去看他,有这三根钉子钉着呢,就算他还想起来反抗,也得挣扎好一阵,怕啥。

    把管子插好了之后,确定固定好了,马上又有人拿来了一个漏斗,往铜管上一戳,放在了上面,接着就由两个人捧着一罐油开始朝里面倒。

    这一幕,就连周围原本只是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也觉得心里发寒,不忍直视。

    同一时间,远处的楼阁上。

    刚刚回来的顾玄,正与陆议两人站在一起,看着那边被他亲手安排的人间惨剧。

    虽然先前在燕南山的时候,陆议被顾玄怼了一句,已经让他在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甚至他都已经开始猜测起了是否是因为此事激起了顾玄的反感,同时也在暗自埋怨自己是否逼迫得对方过紧,毕竟心里要迈出的这一步,完成蜕变,说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或许就是一道天堑拦在面前了。

    而君臣之间,若是再不能交心,那可才是真的糟糕了,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地方。

    作为君王,可以因为一些事反感臣子,可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对于对方好提议的施行,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眼看着那边的惨状,陆议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劝说道:“王爷,就算您一定要杀了他为如英小姐报仇,也可以直接将其处死,又何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折磨他呢?臣恐怕会激起苍鹰部落,乃至于汗国其他人共同的反感啊!”

    阿史纳毕竟还是苍鹰部落的王子,是正统的继承者,而且他也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哪怕他是在一对一的神圣决斗之中败北,可也不该得到这样悲惨的下场。

    这样做,很容易就会激起苍鹰部落剩下之人由心而发的抵触,最终导致兵戎相见的反抗。

    顾玄双手扶着栏杆,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正在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的士兵们。

    那些兵士现在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检查,以确保对方不会死得足够快。

    “先生,事情不该是这样想的,我切问您一句,那他先前为何要那样折磨如英呢?您要说这是天性使然,对吧,可若是我们站在如英的立场上来看的话,无论如何,无论怎么做,无论怎么补救,我无法原谅他,更无法原谅自己。”

    “我之前退了那一步,并非是我真的愿意退那一步,也不代表我认为我该退那一步,更不代表退那一步是对的,现在我既然有机会走回去,当然要走得实一点,不然我该如何面对自己呢?”

    “与其说这是泄愤,倒不如说这是赎罪更好。”

    “至于您刚才说的,关于他们反抗不反抗的问题,若是真有因为阿史纳而跑出来劫法场的,那这种人本来也不是真的从心里臣服,早点将他们引出来解决了,总好过之后在关键时候反水。”

    “我已经提前在刑场附近布置了重兵,由靖龙亲自带队,不管谁来,必定逃不出这天罗地网,届时再故意放跑几个,顺藤摸瓜,将这些贼心不死的余孽一网打尽,也就是了,之后还能顺便把那几个藏得深的,也找这个借口抓出来以儆效尤,作为震慑,想来之后还敢生有异心的,就不多了。”

    顾玄看着远处已经出现了绚丽晚霞的天空,有些感慨地到:“况且这人啊,一旦跪久了,就很难再站起来了,敢为了一个死人公然站起来反抗的傻子,可不多。”

    “我已经决定好了,之后就把六大部落的贵族们全部圈养起来,好吃好喝地给他们供着,只要他们不接触干涉汗国的内务,想做什么都由得他们去,可要是谁敢伸那不该伸的手,就别怪我无情。”

    “至于那些妇孺和老人们,就住在以后朝廷给他们修建的新城里,这伽罗汗国,还是伽罗汗国。”

    先前的话几句话暂且不提,可这后面的两句话,陆议觉得很对,既然已经决定彻底地掌握伽罗汗国,要将其变为自己手下的力量,就不可能放任外人继续染指。

    但另外一方面,他们也不能将之全部一丝不漏地报备给朝廷,毕竟根据爵位来说,一个郡王是不被允许拥有上万私兵的,到时候省得被朝廷里别有用心的人恶意构陷,既给黄沙县找麻烦,也给远在京城的太子爷找麻烦。

    伽罗汗国的名头保持不变,名义上还是藩国,只是谁也不会知道其实它已经完全成了自家王爷直接掌握在手的傀儡政权。

    这其中的好处,可不止是避免了朝廷方面的追查和规矩限制,而且还可以借此向朝廷索取更多的物资和支持,以及之后说不准就有不长眼的外人跑来搞风搞雨,却殊不知全在这边的掌握之中。

    这就叫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陆议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道:“王爷您说的是,不过留这阿史纳几天,稍微敲打他一下,就可以让他出面帮助我们稳定汗国局势,之后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再扣上罪名杀他也不迟,臣倒不是为一个外族人求情,只是他的用处,本不止于此的。”

    他陆议做事,一向是这样的,只有珍惜每一个小优势,积累起来,才能成为最终的胜势啊。

    顾玄转过身,看向陆议,语气非常认真地道:“先生您错了,这天下兴衰,朝代更替,用二哥的话来说,都是不同阶级之间的问题,要想彻底地掌控整个伽罗汗国,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弄清楚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就够了。”

    “那些贵族们,用一些普通的珠宝和丝绸就能将其打发了,而那些地位普通的罗刹族呢,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么?不是的,他们要的,是一条能通往更高阶级的路而已!”

    “而这条路,本王可以给他们,几日之后,郡王府会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所有人皆可报名,排名前几的,本王当场赐予他们正式的官爵!”

    “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将六大部落的战士们全部拆分,重组,让不同部落的人组成编队,先不说六大部落本来就互有龌龊,这样一来,他们身边全是不认识的人,就算有心反抗也不成。”

    “况且本王还给了他们一个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只要有足够的军功,无论是谁,都可以直接找本王换取正式的官爵,真正地融入凉国,这,就是本王给他们准备的晋升之路,可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另外,再让人出面,悄悄地收买一两个罗刹族人,让他们主动向我们举报也好,构陷也好,找出一两个‘叛徒’,抓进大牢,再赐予他们官爵和财物,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互相猜忌,陷害,谁还敢说反抗呢?”

    “等到局势差不多稳定之后,再将这些举报之人抓出来丢给他们自己处理,以平息他们的怨恨。”

    “借此,可以让他们再次团结起来,又排除掉了原本的糟粕部分,凝聚出真正的军心,这就是本王想出的,用以分化,消化整个汗国的方法,先生以为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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