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只是上空都还是灰蒙蒙的云彩遮蔽,所以显得空气都厚重许多。但这却让人心情烦闷,低落。这也不知是天气给人的影响,还是人对天气的影响,总之这样的天气,心情不会是特别高涨的。

    故而这位匆匆赶来的青衣女子只是在皇城的大门外半蹲着,却一点都不想要再走了。从米洛城到皇城的这段距离,让她本就无力的身体愈发地瘦弱纤细,她皮肤白皙,缺少血色,倒是生得眉目清秀,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应该是很喜欢青色,而不是那种纯粹的绿色,她头上的钗环,手腕的镯子,裙边的风铃,脚上的小巧布鞋,都是青色的。看来这是一个唯独喜爱一种颜色的小姑娘。她不像是她的姐姐,喜欢穿白色,她觉得白色的容易弄脏,清洗起来太过麻烦,所以当初姐姐陪她去买衣服的时候,她才会拒绝姐姐的推荐,自己跑到另外一间铺子里东挑西捡的,置办了这么一身行头,瞧着倒是喜人,有些养眼。

    这位小名为“小青”的姑娘此行迢迢,跋山涉水的,奉婆婆之命,寻找那久出未归的姐姐。要说这两姐妹啊,也是奇怪,这姐姐性格温良,行事果断,但是却涉世不深,所以总是会遭到欺骗和坑害。而妹妹呢,性格跳脱,做事时而拖沓,时而果断迅速,有些神奇的想法总是会亲自去实践,不喜欢受到约束,但是遇到避无可避,一定要去面对的难事狠人,她也是半点不惧。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有什么可怕的,遇事迎难而上,披荆斩棘就是了。

    而事实上呢,这位小名叫“小青”的女子,才是她们那一族涉世最早,年轻一辈里面修为最高的那个。

    这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有的时候真的不能以年龄大小来衡量一个人…… 妖的道行高低。她们一族和其他蛇族的潜心修行不同,她们一族虽然久居深山之中,但是每年的某些特定时间段,她们一族都会让年轻一辈出去历练。

    以人间的滚滚红尘为“开胃菜”,食烟火,走人间。炼化红尘,裨益大道。最终能否化为真正的人身,脱离世间对于妖之一族的束缚,真正的达到与天地同寿,日月星辰为伴的境界,让他们一族跟着得道升仙,进入那传说中的神域。这就要看每一个年轻人在每一个当下的努力了。

    小青从【幻岩洞】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旅途上要吃的干粮和银钱,她当时得到的消息是姐姐就在不远的城镇郊区,似乎是在荒野间逗留,当时她还不是太过在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族里的长辈一直在催她还是跟着她姐姐去看看。

    毕竟她姐姐的性情,族里的人最是清楚不过了,其实她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多管闲事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腔热血,侠义心肠,总是喜欢帮助那些被人欺辱的生灵。

    其实对于此,族里的人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样的道心纯粹难得,是很有希望带领他们一族走出去的关键人选,要是历练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全族的损失了,于是可怜的小青就一直被催促。

    作为一个历练红尘有所心得的“老人”,小青自然是不以为意,红尘历练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有什么可担心的?自己当初出去历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担心过?所以她就很不客气地拖延了那么两天,然后才出发。

    本来在她走的那天上午,族里的部分有经验的长辈们已经准备动身离开【幻岩洞】了,没想到他们一看到自己的装束,看起来就是要出发的样子,于是他们竟然就直接不走了。当时她心里腹诽不已,你们一个个的都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怎么一看到我动身就一个个的都不走了?一点带头作用都没有,还整天要求我怎么样怎么样的!于是她就气鼓鼓地离去了,临走时狠狠地跺了下地面,踩得地面出现一个大大的“蛛网”,纵横交错,裂纹遍地。

    这看来也是个暴躁脾气。

    可是后来到了那片荒野之地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了,那黄色荒地的上看似是行商之人的马车已经倒地,车轱辘从中折断,倒向一边,地面上的血迹依稀可见,只是都已经干了,看上去就像是红褐色的土壤,与这片荒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就变成了荒野的血。

    当她看到那一地的人皮后,就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她深知,自己的那个姐姐一定会去调查这件事情,但是根据她的观察,这不是简单的一场谋财之举,而是夺道!这样的手法,和自己一族的【蜕化】很像,但是却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一族是为了蜕变进化,而这只是单纯地抽离嫁接,把别人的道硬生生地转嫁到自己的身上,就像是在做加减法,这样的修行方法,需要一具坚实的骨架,若是这么想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白骨族的骷髅干的了。

    白骨族作为大陆上比较罕见的一个种族,具体是怎么出现的,没人知晓他们的来历,好像是突然出现的这么一个种族,但是却丝毫不显得突兀特殊,这或许也是他们一族天生自带的一种天赋吧?遮蔽天机,苟且生存。手段方法,近乎魔道,残忍至极,多年以来,有不少能人异士前去围剿白骨族的骷髅们,可是他们就像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直都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绝,斩不尽,杀不绝。

    老人之间有个奇妙的说法:据说是人死后,变成鬼,要经过层层转关系,手续相当麻烦,先由本宅灶君报给土地,土地给一纸“回文”,再到城隍那里“挂号”,最后转到东岳大帝那里听候发落,好人登桥上路入极乐,坏人下地狱进七十二司。那么他们的身躯呢?自然是变成了骷髅,任凭土壤侵蚀,灵气灌溉,有的得了机缘,得天独厚,便是白骨,也生了灵智,不过这般“聪明”的人,自然多是坏人了,好人一般都比较“傻”,进入极乐以后就已经满足,那些入了地狱的,就只能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再活过一回,只是再来一次,也只是由恶变成极恶罢了。

    产生了灵智的白骨,经过灵气灌溉,集天地灵气为一体,得天独厚,修行速度比寻常之人快了许多,但是他们不满足啊,于是在百年千年间逐渐被他们摸索出了这个办法,道德的约束对于这些心里已经不承认自己还是人的白骨族来说,不过是一副名字不好听的牌匾而已,吸引不了他们早已腐朽的空旷眼睛。

    于是慢慢地,白骨族就变得和魔族一样了,二者皆是以其残忍的修行方法而为世人不齿。这也算是一个“顺畅”的过程了。

    青衣女子走过人间的许多地方,但还是第一次走得这么跌跌撞撞,拔剑四顾心茫然。食不饱,力不足,她这么多天风餐露宿,找到蛛丝马迹,就立即动身,生怕自己错过和姐姐的相遇,可惜每次都差那么一步,一想到这,她就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要是早点去找姐姐就好了,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姐姐的红尘历练进行的如何了?是否有所收获?

    她有些紧张,抹了抹手心的汗水,悄悄地绕过皇城大门前的守卫,迅速变成一条青色小蛇,沿着墙壁飞走,皇城前的守卫只看到一抹淡淡的青色身影迅速掠过眼帘,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他们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小青迅速落在地上,身体顺势盘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地绕进一处灌木丛,化为人身,然后款款走出,确认周围没有人以后,她闭眼感知了一下,然后眼睛迅速睁大,花容失色,她环顾四周,看准了一个方向,然后迅速跃起,跳到屋檐上,她紧张地握紧手中的青色长剑,然后往那个方向前去。

    皇城内的屋檐上,一抹青色的身影不断地跃起下落,灵活至极。

    她们一族都有类似的寻找族人的法门,尤其是亲人之间,就更是明显,方便她们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及时抱团,抵御外敌,防卫自身。芸芸众生,皆有自卫之法,从远古时代至今,皆是如此。

    估计只有活命这件事情,才是真正的大道本真吧?

    ——————————————————

    皇宫大殿外。

    林葬天突然抬起头,天边一抹金色光芒带着一朵金色莲台破空而来,许清缓缓落地,双手合十,走向一边,他心念一动,那朵紧闭的莲台上的莲瓣缓缓展开,露出了安静躺在其中的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她安静地躺着,只是看起来好像受了不少罪。林葬天看向许清,后者神色悲哀,有些自责,他很清楚,这些环环相扣的圈套、人心,究其根本,还是他的错。许清默默地站着,现在竟然是不敢靠近那个金色莲台,一看到那个女子,他就感到有些自惭形秽,一步也不敢向前。

    林葬天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许兄,你这个出了事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毛病可是一点也不好啊,这位姑娘变成这样,都是种种原因的共同作用,你占的那个部分很小的,别太自责了。”

    许清不发一言,只是看着这个受了不少罪的女子,他知道,他是真的爱她,要是不爱的话,他又怎么会感到心痛呢?

    世间情爱,若是都如佛法般显而易懂的话就好了,男欢女爱,他实在不是很懂。

    所以才惆怅啊。

    洛梅说道:“你们这两个大男人傻站着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治疗?”她走到莲台旁边,轻轻地把手搭在女子的手腕上,上次在那间茅屋里,她也算学了几招,比如“把脉”这项技能。她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林葬天,“天天,你快来看看,我不太会。”林葬天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向前去,细细查看她的伤势,林葬天叹了口气,说道:“还好没有伤及根本,只是失血过多。”林葬天看向她的手腕,怒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古铁】制作的链条来束缚妖族,简直毫无人性。”

    “【古铁】?”洛梅疑惑道。

    “【古铁】!难道是那个极北之地的特殊金属?”莫云符说道。

    林葬天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这简直毫无人性!”莫云符怒道。“这【古铁】都早已经禁止使用在妖族身上了,还有人用它来束缚妖族?!这…… 这还有王法吗?帝国的律法难道都是摆设吗?”他皱眉不已。

    林葬天站起身子,看了眼面沉如水的许清,然后沉声说道:“法律再健全,也还是会有漏网之鱼,没办法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只有在遇见不平之事的时候,出剑即可。”他看着安静躺在莲台中的女子,说道:“还好她没有被困太久,【古铁】所附带的奴性还无法影响她的心智,不过那烙印在她手腕的伤痕也还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在这之间的一段时间,她应该会不是很好受。”

    许清点点头,走到莲台旁,安静地看着她,眼眶通红,他轻声道:“没事,我陪她。”

    赵静直若有所思,想起之前曾经在家里的藏书阁里面看到过关于【古铁】的介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极北之地的金属这么奇怪,但是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以前那个地方曾经被称为:“神陨之地”。

    名为【古铁】的这种金属以前被用来束缚那些野性十足的妖族,一旦成功束缚住他们,【古铁】这种金属上面自带一种神秘的诅咒之力,可以让戴上它的妖族慢慢被“驯化”,最后充满奴性,任人驱使。后来,妖族不满人类以这种方式来对待自己的族人,所以开始有了一次“起义”,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对双方都有利的结果:妖族不主动攻击人类,人类也绝不会去用【古铁】束缚妖族,奴役驱使妖族。看起来似乎是妖族胜利了,实际上真正获利的还是人类。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也。

    洛梅还是疑惑不解,于是赵静直就给她大概讲了一下。洛梅越听越气,她双手向下按了按,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拿起竹剑,怒道:“是谁干的?我一定要给她讨回公道!”

    林葬天哭笑不得地看着洛梅,说道:“现在还过早,等过几天再说吧。”

    洛梅气道:“为啥还要过几天?到时候人跑了怎么办?”

    林葬天看向正慢慢地走出大殿的那个浑身浴血的男子,笑道:“他是不会跑的,对吧?”三皇子点了点头,咳了几口血,沙哑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跑的,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等我做完这些事情,随你怎么处置。”

    林葬天笑道:“挺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三皇子手拿【螭首】,身子还是有些不稳,于是就干脆将【螭首】剑作为手杖撑着,然后缓缓走下阶梯,他走到林葬天面前,将【螭首】剑剑柄处的那枚镂空红色宝石扣了出来,交给林葬。林葬天挑了挑眉,看向他手中的那枚宝石,其中的金色灵气和佛文经义已经浓稠如液体,在其中缓缓流转,他没有收下,只是微笑着对这位三皇子说道:“这颗罗水国国运和人间香火我就不要了,它的用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它到底要用到什么地方去。”三皇子笑了笑,点点头,说道:“林兄不愧是林家少主,说话做事真的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林葬天笑道:“你的消息挺灵通啊,不过算计了这么多人也算是你的本事了,其他的事情你就别想了,现在的你…… 还不配。”三皇子尴尬一笑,说道:“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去做的,所以没有办法。”

    林葬天笑了笑,轻声道:“听说你年纪不大,倒是有个聪明伶俐的私生子?”三皇子瞳孔睁大,立即紧张得冷汗直流,直犯哆嗦。这件事情整个罗水国除了自己在内的寥寥几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最后,这位三皇子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看来林公子的消息还是比我灵通多了。”

    他这句话,真的不是恭维,而是真真切切的真心话,他真的被吓到了,如果这件事情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都知道的话,那么林家的谍报的分布到底得恐怖到什么样的程度?

    林葬天突然接过他手中的那枚红色宝石,然后用两根指头夹着,迅速扔向天空,三皇子都来不及反应,那枚宝石就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高空上,那枚红色宝石在天空迅速爆开,其中的金色灵气和佛文经义铺天盖地地涌向罗水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灯火人家。

    既然可以收得回,就一定可以还回去!

    整个罗水国就像是来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巨大烟花,炸开了天幕,带给了罗水国一场难得的甘霖,万物滋生新意来。

    好事。

    ——————

    洛梅突然转身,手握竹剑,腿微微弯曲,左腿后撤一步,右腿前倾。

    林葬天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洛梅身前,他微微摇头,示意洛梅来者并不是敌人。

    不远处,一位身穿青衣的女子站在一棵树旁,她盯着那个躺在莲台中熟睡着的女子,流下了眼泪,她抹了把眼泪,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她太阳穴边青筋暴起,眼眶通红,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就那么站在原地。

    她是第一次看到上得那么重的姐姐,尤其是看到她手腕上的那道伤疤的时候,她彻底地崩溃了。

    要是我…… 要是我当初早点跟上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都怪我…… 都怪我。

    她蹲下身子,浑身颤抖,痛苦不已。

    林葬天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然后看向莲台中的女子,随即看向那边伤心至极的女子。

    三皇子神色尴尬,早知道当初就不用【古铁】来束缚她了,他有些心虚,向后退了几步。林葬天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滚了。”后者立马撒腿就撤,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台阶下,还不赶紧溜走,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自己还要挨上几拳痛彻心扉的钻心疼。

    许清怔怔地看着那位青衣女子的面容。

    和她好像。

    许清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姑娘,她是你的亲人吗?”

    那边的青衣女子愣了一下,微微点头,她抬起头,眼睛通红,痛心断肠。她问道:“我姐姐还好吗?”

    许清如实回答道:“不是很好,不过恢复一段时间后,会好的。”

    小青站起身子,点头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许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是个好人吗?

    他轻声道:“我不是个好人,我只是一个和尚罢了。”

    青衣女子似乎是被逗笑了,她揉了揉眼睛,笑道:“和尚不就是好人吗?你可真有意思。”

    许清为难道:“和尚…… 也不都是好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好有坏,不因他的身份而改变。”

    青衣女子笑道:“挺有道理的,先生一定是一位得道高僧吧?”

    许清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取巧之辈罢了,离得道高僧还有很远的距离。”

    青衣女子说道:“那你要加油呀!”

    许清点点头,“会的。”

    林葬天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人的对话着实有趣。

    名叫“小青”的女子轻灵地跑到莲台旁边,蹲下身子,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姐姐,她的手轻轻地拂过白衣女子的脸庞。

    她喃喃道:“姐,你瘦了。”

    ——————————————————

    几天后。

    林葬天看向窗外淅沥沥的细雨,叹了口气。

    这些天,林葬天他们被三皇子安排在国子监内住下,时不时会有国子监的学子们好奇地在窗口边徘徊,只为看一眼洛梅和赵静直这两位沁人心脾、豁人耳目的美丽女子。

    在这些读书人的眼中,或许像洛梅和赵静直这样无矫揉收束之态的女子才是他们眼中的颜如玉吧?

    林葬天摇了摇头,读书人的眼神也着实是很吓人,每当他们看到屋内的男性,尤其是像林葬天这样的俊美男子的时候,林葬天都会切实感受到这些年轻的读书人那种炙热的眼神。惹得林葬天浑身不太痛快。

    不过还好三皇子给自己找了个解闷的人,自己和那位老先生相谈甚欢,聊了很多,据说老先生曾经是国子监的祭酒,林葬天点点头,果然这个国家还是有一些真正的读书人的。

    两个人,一老一少,这些天经常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两人聊罗水国的百姓,聊罗水国的将来,聊朝堂之事,也聊市井小事。

    聊了许多有的没的,聊得林葬天都有些不好意思杀了那个三皇子,谁让这位老先生是他的老师呢?或许这也是老先生的用心良苦吧?所以林葬天也就渐渐地打消了那个念头。

    不过老先生有一句话倒是值得琢磨琢磨,那句话说的是:“自然在卑微处最伟大。”林葬天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于是对于老先生就愈发得佩服、敬重。

    这天,虽然下着小雨,但是老先生还是缓缓地撑着伞走来,林葬天起身迎接,笑道:“老先生,这下雨天的,你怎么还出来到处转悠啊?”老祭酒没好气道:“你这个年轻人啊,就是太小瞧我们这些老头子了,谁说老年人就一定要待在家里的?难道老年人就不能出来转转了?”林葬天笑着说不是,老祭酒瞥了瞥胡子,才不相信,于是把手中的伞柄交给林葬天,后者笑眯眯地接过伞柄,给老爷子撑着伞。

    两个人就这么撑着伞在雨中缓缓漫步,林葬天将伞往老祭酒那里偏了偏,然后被老祭酒给了一记胳膊肘,于是林葬天笑着将伞放正,两人继续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老祭酒问道:“小天啊,你现在对于罗水国的将来是如何看待的呢?”

    林葬天答非所问道:“祭酒大人,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您说说看呗?”

    老祭酒气道:“好好说话!”

    林葬天正色道:“罗水国其实和我关系不大,只是若问我对它将来的看法的话,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希望百姓可以过得比现在好就行了,您也知道现在民间的风气,不是特别好,所以需要一位真正的高僧来带领,作为国师,以身作则,正国风,固国粹。”

    老祭酒笑了笑,问道:“人选想好了?”

    林葬天笑眯眯地说道:“您还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老祭酒抚须笑道:“哈哈哈,和你这小子说话就是痛快!”然后老祭酒问道:“那个姓许的小子,真的能够胜任?不是老头子我有偏见,只是他的年纪确实太小了。”

    林葬天笑道:“这您就不需要担心了,若是之前的话还不好说,但是现在的许清,绝对可以担当起罗水国国师这个身份。”

    老祭酒点点头,看向昏暗的天幕,喃喃道:“新的气象啊。”

    林葬天笑着附和道:“新的江山啊。”

    天幕下,一位身穿白衣的僧人缓缓踱步,他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即使没有刻意地去想那些佛法经义,但他的周身却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烨然若神人,气度恢弘。

    ————————————

    近来,小青一直都在照顾着姐姐,在白衣女子醒来以后,两个许久未见的姐妹俩抱头痛哭,互相说着自己这些天的不容易。

    女人间的话题总是很好找的,在洛梅和赵静直来了以后就更是如此,几人相谈甚欢,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很快就处成一家人了。

    这天,这位白姑娘独自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她抿起嘴唇,皱着眉头,安静不语。

    她的身后,名叫“小青”的女子驻足不前,她看着她的背影,眼眶通红。

    有些心酸。

    ————————————————

    几天后。

    皇宫大殿内。

    那具红粉骷髅还在墙里深陷,因为无人敢动。

    它的胸前有着一个大大的空洞,骨架被金属磨得碎裂不堪,毫无生气。

    现在的它,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骷髅白骨了。

    不知道它的下场会不会太过平淡?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皇袍坐在已经破碎的帝座上,他面无表情,有些视死如归。突然,他看到了大殿内缓缓走进来的那位男子,他一直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以前的他,对于皇位显得过于不上心了。所以他也就一直放任他,没有及时处理掉这个天大的麻烦,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现在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答案显而易见。

    他真的是很后悔,觉得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

    那个应该被他称作“三弟”的男人,只身一人,没有拿那把【螭首】剑。

    意思很明显:让他自己动手。

    这位本名为“宋克”的三皇子微笑道:“大哥,那里的风景好看吗?”

    中年男子大笑道:“哈哈哈,宋克啊,你这个名字真是取的好!哈哈哈,宋克,送客?哈哈哈……”

    三皇子宋克皱了皱眉。

    下一刻。

    大皇子已经没有了声息,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膛,透过这个已经破碎的帝座,宋克面无表情,抽出手后,甩了甩手,将手上的血甩向一边。他缓缓开口道:“风景看够了,你也差不多该死了。”他看着这个并没有没有太多留恋的空荡大殿,突然觉得有些孤单。他握了握拳,转身离去。

    身后。

    帝座已经倒塌,盖住了大皇子的尸体。

    ————————————————

    这天。

    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国子监【月机】处。这座庞大华丽的大殿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地金碧辉煌。

    前面。

    钟楼里撞钟,鼓楼里擂鼓,殿前的四个大香炉里烧着檀香。

    宋克缓缓地走上讲台,坐上宝座。讲《太学》中的一章,叫王公大臣和国子监的学生跪在石池的桥边听着。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因为现在,他才是整个罗水国的天!

    石板地面上,林葬天和老祭酒并肩站着。

    林葬天突然给了老祭酒一记胳膊肘,他笑呵呵说道:“新气象?”

    老祭酒也没回他一记胳膊肘,只是抚须微笑道:“新的江山啊。”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日。

    宋克为帝。许清为罗水国新一任国师。

    整个罗水国风气大变,那些泥塑佛像倒是还有,只是不再是一种必需品了。

    百姓安居乐业,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样的江山,才比较有新意和新气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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