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习习,树枝被吹得哗哗作响,飞鸟扑朔着翅膀掠过上空,偶尔发出沉闷的叫声。

    一辆宽敞的马车行驶在还算平坦的山路上,奔着衡山派的方向而去,一路颠簸,让李子枫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病态,忍不住地咳了几声。许子宁适时地掏出水壶递过去。

    催回的家书一封接着一封,陆士清再也不能由着李子枫彻底养好身子,于是,在修养的第六天,便雇了辆马车启程回山,一路上备足了伤药、止痛丹、护心丹、止血布,还有换洗的衣物。

    距离衡山派的位置只有大半天的路程了,山路崎岖,地势渐高,马车再也走不动,陆士清便付了银两,遣马车夫回去。再次检查了李子枫的伤口,不出所料,止血布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许子宁急得流出眼泪,乞求的眼神看向陆士清,“师叔,大师兄的伤口反复崩裂,这样下去吃不消啊。”

    陆士清二话不说,扶着李子枫坐在平整的石块上,利索地清理伤口,换药,包扎,又把了把脉,“还撑得住吗?离山门不远了,不行的话我们休息半天。”

    李子枫强撑起精神,仰面看了看天空洒下来的细碎的阳光,笑道,“没问题,若快些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达门派。若是再耽搁半天,等天黑了,再出来几匹狼啊狗的,岂不是又要再费精力了。”

    陆士清苦笑着叹口气,李子枫呼吸沉滞,气息不稳,脉相略有些紊乱。这次受伤加上一路颠簸,怕是引发了前些日子未好利索的内伤。

    许魏翔是个粗人,也是个直肠子,不住地啧啧叹气,“掌门这是怎么了?明知道大公子有伤在身,也不知道体谅,还一次次地催命。”

    “不许胡说八道!”陆士清低低地呵斥着。

    这时,周围隐隐地响起脚步声,几人立马警惕起来,但没一会儿,再次放松下来,来的是静竹轩的侍从,领头的是欧阳天的贴身侍卫欧阳洵,欧阳洵上前一步行礼道,“陆师叔、大公子、二公子。”

    陆士清皱皱眉,“你怎么来了?”

    欧阳洵恭谦地回道,“奉老主人之命,来此迎各位回山。”说着,看了看脸色蜡黄的李子枫,指了指不远处,两个壮汉抬着的简易软轿,“老主人知道大公子身子不便,特意备了软轿。”

    李子枫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成行动不便的人,清醒地抬着回去,眼看许魏翔又念叨着要说什么,李子枫连忙起身,抢先一步道谢,“多谢师祖体谅,有劳欧阳侍卫了。”

    欧阳洵客气地回礼,“请。”

    暮色笼罩,华灯初上,衡山派淡淡地撒着橘红色的光,让人安心。即便是强行支撑,眼看踏入山门,李子枫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昏地睡了过去。

    静竹轩

    灯火通明,火炉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烧着的安神草药令人舒心。李子枫没有被抬回云天阁,也没有被送到丹房疗伤,而是奉老主人欧阳天之命,被直接送到静竹轩药堂内室,安置在软榻之上。明僳坐在床边,给李子枫把脉,许久才松开手。

    欧阳泽心急如焚,紧张地搓了搓手心的冷汗,“他怎么样了?”

    明僳站起身行了一礼,“掌门师兄放心,子枫体内毒素已经全清,剩下的只是外伤,昏厥是因为连日奔波,体力不支造成,只需好好修养些时日便好。”

    听到如此一说,欧阳泽并没有松口气,他也略懂医术,在李子枫的呼吸间,他分明探出了不易察觉的沉滞与紊乱,但明僳医术高明,静竹轩的药堂又是个极好的修养之地,他微微放下心,“那便好,给他用最好的药。”

    站在一旁的欧阳天眉头紧蹙,略作沉思后,挥手招来了贴身侍从,吩咐道,“去把老夫药阁里的冰蟾和仙草丸拿来给他服用。”

    “是。”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冰蟾有祛除毒根之效、而仙草丸是各种千年仙草合炼而成的药丸,与冰蟾一起服用,有补气养血、固本培元之效。见欧阳天为了救治李子枫,几乎把药阁里所有宝贝都拿出来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爹。”

    欧阳天笑着拍了拍欧阳泽的肩膀,“无妨,子枫就先留在这里休养吧,老夫好好给他调养调养身子。万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了,否则,就要彻底落下病根了。”

    欧阳泽看着欧阳天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慈爱,双眼微微发热,都说隔代亲,果然是没错,曾经,他也渴望得到这份温暖,可每次,都被欧阳天冷冷地拒绝,时间久了,欧阳泽也就不再奢望。回过神,深深地行了一礼,“有劳爹操心了。”

    “去忙你的吧!这里有老夫了。”

    夜深露重,寒风习习,尚清苑书房依旧供着火盆,暖暖的让人身体恰到好处地发汗,一路奔波,身子疲乏。此时许子宁虽然始终保持跪着的姿势,可依旧抵挡不住困意袭来,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身子也微微地晃动着。

    许子宁已经记不清跪了多久了,大概两个时辰了吧?也不知道大师兄怎样了。想起李子枫,许子宁就瞬间清醒,膝盖处的痛感也随之而来,他动了动膝盖以缓解不适。

    “跪不住了?”

    身后一个威严又不失关心的声音传来,许子宁浑身一抖,见欧阳泽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桌案前坐下,连忙行礼,“师父,弟子不敢。”

    “不敢?”欧阳泽的声音略显冰冷。

    许子宁浑身止不住地抖,不敢等欧阳泽继续说下去,便重重地磕下头,“师父,弟子有负您的教诲,弟子知错,甘愿受责。”

    欧阳泽又气又笑,“为师让你在此跪了这么许久,就是为了听你一句认错请罚的话?”看许子宁依旧呆愣在原地,欧阳泽扔了手中的公文,沉声道,“要请罚自行去法戒堂,别在这杵着!”

    许子宁一抖,顿时明白了欧阳泽的意思,把在洝城的经历和查到的事情娓娓道来,欧阳泽听着,眉头愈发紧蹙,冷冷地说道,“为师且不问你为何不经上报擅自出入烟花之地。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清平王与横疆客商阿什碦有勾连,为何不通过麟貅镖局上报给门派?”

    “阿什碦诡计多端,时间紧迫,弟子来不及上报。”

    “那在等待的这两天里,你是否都探查清楚,做好部署,若有意外,又如何全身而退?”

    许子宁心跳加快,若不是陆师叔和大师兄及时赶到,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想及此,不禁打了个寒颤,“是弟子疏忽。”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横疆献宝远在几个月之后,派许子宁下山旨在暗中探查,但如今这么一闹,怕是已经打草惊蛇,阿什碦那里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了,一切要从头再来。但牵扯到皇家,衡山派也不好再干涉,怕是要另想其他办法了。

    欧阳泽有些头疼地揉揉紧皱的眉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许子宁擅入烟花之地一事。掌门弟子出入花楼,大把花钱,看歌姬弹琴跳舞,已在门派小范围内传开,虽然在压制下都不敢说什么,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恐怕也不得善了了。

    许子宁也明白欧阳泽一直沉默所谓何事,愧疚地磕头认错,“师父,弟子忤逆门规,擅自出入花楼,丢了您的颜面。弟子…情愿接受任何惩罚。”

    欧阳泽凝视着许子宁,似笑非笑道,“为师要怎么罚你,你才能记住呢?”说着,把一个账单扔到他身上,“自己看看。”

    许子宁捡起来一看,这是自己在洝城所有的花销明细,加起来折合成白银总共一百八十两银子,欧阳泽继续说道,“除去正常吃住,还剩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要如何偿还呢?”

    “弟子……”

    “为师给你两天休息时间,两天后,自行搬到北峰服苦役,时间不限,什么时候挣够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再搬回云天阁。”

    北峰是衡山派的苦寒之地,门派里所有犯了大错的人就要被罚到那里做苦工,那里不但环境差,吃不好睡不好,而且每天还要干许多重活累活,动作麻利的话,干完一天活才有一两银子的酬劳,如此算来,要足足做满五个月,五个月的苦寒生活要怎么熬过来?想及此,许子宁竟是浑身一抖,膝行两步乞求地看着欧阳泽,双眼似乎汪着水,“师父!”

    欧阳泽内心不忍,但这也是堵住悠悠之口的最好的办法了,“为师念你初犯,给你个特例,你每天按时干完活,可以拿二两银子,如何?”

    许子宁听罢,也不好再忤逆,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轻叹了口气,磕了个头,“弟子遵命。”

章节目录

日月天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冰玉雪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冰玉雪珠并收藏日月天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