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山跟杨东进行完交流之后,便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等午饭过后,又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思考了起来。
    之前何翠山始终不愿意放弃众成厂,是因为橡胶厂这边能够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而万红仰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何翠山的诉求在哪里,为了在十里河项目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更是直接割让了红歌集团在南方一个规模更大的橡胶厂。
    面对官方背景同样挺硬,而且不惧怕社会手段威胁的何翠山,万红仰的做法,算是溢价跟何翠山完成了交换,而且还帮何翠山完成了自身商业循环体系的闭合,完成整体南迁,而这种条件,是周航那边花多少钱都办不成的。
    也正因为这样,何翠山虽然始终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态度,但是在心中早已经做出了与万红仰那边合作的决定,而且准备速战速决,只要南方那边的考察项目没问题,就以最快的时间签字,然后在这个泥沼当中脱身。
    何岩仓促的意外,彻底打乱了何翠山心中的计划,但直到现在,他心中仍旧还是倾向于跟红歌集团合作的,何翠山不傻,而且还是个人精,自然能够分得清万红仰那边溢价购买,以及杨东这边趁机压价的区别,至于杨东手里的张雅,何翠山并不关心,毕竟大家因为一件事牵涉到一起,全都是由于利益的驱使,他心里也自然明白,杨东就算表面上表现得再凶狠,也不可能真的用伤害张雅的方式来要挟自己,否则杨东真这么做了,却对是在自取灭亡,大家谁都落不下好。
    究竟该如何在保证张雅安全的情况,去跟万红仰把交易达成,这件事让何翠山感觉十分头疼,犹豫了一下之后,何翠山拿起了手机,准备把电话打给自己的法律顾问咨询一下。
    “咚咚咚!”
    何翠山这边把号码拨出去,还没等接通,梁忠平就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房门:“何总,车间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何翠山抬头问道。
    “成型二车间那边,有工人出了事故!”梁忠平语速很快的解释了一句。
    “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还能出意外呢?走!去看看!”何翠山听见这话,登时眉头紧锁,挂断电话之后,跟梁忠平一起向门外走去,他这个人虽然对于工人比较冷血,但作为厂子法人,既然厂里出了事,肯定也得管。
    ……
    何翠山跟梁忠平两人下楼之后,很快赶到了成型车间,此刻已经有一大群工人围在了一台压出机边上,里面还不断传出一个人的惨叫和痛苦的呻.吟。
    “都让开!别在这围着了!”梁忠平对着人群大声呼喝了一句,随着众人散开,眼前的景象让何翠山和梁忠平齐齐一愣。
    此刻在压出机前方,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人正满脸冷汗的躺在地上,此刻他的左手已经消失不见了,手腕的位置也因为高温的灼热,使得断裂处的皮肤和血肉已经烫熟了,一片血肉模糊,两名厂医也蹲在旁边,正在给他进行紧急消毒。。
    “何总!您来了!我们已经打了120,救护车正在往这边赶!”车间主任老刘看见何翠山到了,迎上来解释了一句。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故?”何翠山看着地上的工人,眉头紧锁。
    “我也不知道啊!出事的这个工人,已经是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工人了,以前操作那种手动的老机器,他都没出过事,谁知道用这种最先进的机器,反而出了问题!”老刘也是一脸无奈的解释了一句。
    “他伤的这么重,而且也不是内伤,就别在这等救护车了!抓紧安排个司机,开车厂里的车送他去医院!”何翠山摆手吩咐了一句。
    “好!那我这就去张罗!”老刘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车间。
    “行了!都散了吧!工作时间,看什么热闹!二车间暂时休息,但是所有人都别给我到处乱跑,全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歇着去!”梁忠平也大声吆喝了一句,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随着人群散去,几名工人也将出事的机器重新启动,这种压出机的作用,主要是把拥有塑胶性的混凝胶经过加热后挤压成型,做成轮胎胎面、胶管等等材料,而出事那名工人的手掌,此刻已经被彻底压碎了,混在了一张轮胎的胎面上,何翠山看见这血腥的一幕,微微蹙眉,站在了车间外面。
    大约一分钟后,几名工人帮忙把伤者扶到了一台面包车上,紧急送往医院。
    “何总,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用不用给人社局那边打电话,申请工伤鉴定?”车间主任老刘忙完这一切,小跑到了何翠山身边问道。
    “这事先不急,我问你,出事的那台机器,是什么时候安装的?”何翠山眯着眼问道。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这批机器一共有四台,都是在德国原装进口的,因为工艺精细度比较高,所以做的也都是一些高端的订单!当时厂子里为了让这几台机器发挥最大功效,选拔的都是有资历的压模工人,谁知道今天……”老刘舔着嘴唇就要解释。
    “工人出事的时候,谁在场?”何翠山打断老刘的话继续问道。
    “这个我没太注意,不过根据规定和流程,每台机器在运转的时候,至少得有两人在场,所以应该还有个学徒工!”
    “把人找来!”何翠山摆摆手,掏了出烟盒。
    “何总,怎么了,是有啥不对吗?”梁忠平见老刘离开,侧目问道。
    “当初厂里购买这几台机器,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做了那个德国品牌的代理,我买机器纯粹是为了走动人情,但是当初他那的技术员跟我推销的时候也说过,这几台机器已经是目前全球的最高水平,而且安全性很可靠,在压模之前,需要工人双脚踩住踏板,双手分别放在两个开关上,而且需要压模口的红外检测没有检测到异物才能运作,所以今天这事,出的很蹊跷!”何翠山虽然没在一线干过,但毕竟是橡胶厂的老板,所以对于各个流程和机器运作的原理还是有了解的。
    大约一分钟左右,老刘带着一个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少年走出了车间,站在了何翠山面前:“何总,梁厂长!这个小伙叫李兵,是出事那台机器的学徒工!”
    “出事的时候,你在场啊?”何翠山听完老刘的介绍,看着李兵问道。
    “嗯!”李兵这孩子看起来就老实巴交的,而且面对何翠山和梁忠平,明显有些拘谨,显得不太敢说话。
    “我问你,你师父是怎么出的事?”梁忠平眯着眼睛问道。
    “我、我不知道……”李兵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开口。
    “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心里没数啊!我告诉你,你师父出事,你要是不如实说,都得跟着摊责任!知道吗!”梁忠平吓唬了李兵一句。
    “行了,你别吼他!”何翠山看见李兵不断吞咽口水的样子,打断了梁忠平的话,看向了李兵:“我看你的岁数也不大,应该是哪个老员工的亲戚吧?”
    “检验科的刘梅,是我老姨!”李兵微微点头。
    “去,把刘梅找来!”何翠山对着老刘吩咐了一句。
    “何总!你别找我老姨,这事跟她没关系!”李兵听见这话,顿时插了一句。
    “那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师父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何翠山蹙眉。
    “这事,我师父不让我说……”李兵抿着嘴唇抬头,看见何翠山的目光后,再度把头低了下去:“我师父的手,其实是故意弄的……”
    “什么玩应?”梁忠平闻言一愣。
    “我师父告诉我,他听说咱们橡胶厂快要卖出去了,等厂子黄了,他就没有工作了,所以必须得趁着这个机会挣点钱,所以今天干活的时候,他让我躲到了一边,自己把手压废了……”李兵岁数还小,被几个人一诈唬,就把事全都吐了出来。
    “为了点钱,就这么把自己的手干废了?”何翠山听见李兵的话,也是眉头深锁,毕竟刚刚出事的那个工人,也算是技术熟练的老工人了,即便不在众成厂,出去找工作也不难,而这种废掉自己一只手去骗保的事,跟杀鸡取卵并没什么区别。
    “我师父他急需用钱!”李兵低下了头:“他儿子人在监狱里,判了个无期徒刑,就剩下他跟孙子俩人一起生活,但是上个月,他孙子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很大一笔钱治疗,我师父说治病所需的开销太大了,凭他这么赚,是赚不出来的,只能用这种办法赚一笔大的!我之前也劝过他,但是我师父说,到了他这个岁数,早都不求大富大贵了,只求能够吃饱穿暖,等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身边能有个小孙子给他作伴,让屋里显得不那么冷清,这就值了!否则真等他小孙子真没了,那他再想废掉一只手,都没机会了。”
    “胡闹!他拿工厂当什么了?提款机啊!”梁忠平眉头深锁。
    “行了,你先去吧!”何翠山摆摆手,打发老刘带着李兵离开。
    “胡总,这事咱们怎么处理,需要报警吗?”梁忠平侧目。
    “算了,这事别往外传,厂子里不是给所有工人都上了保险吗,正常走程序吧!保险给多少钱,就让他拿走多少钱,但是厂子这边,一分都不出!”何翠山摆了下手。
    “铃铃铃!”
    与此同时,何翠山的手机也响起了铃声,随着他接通电话,法律顾问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何总,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见您给我打电话,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了,你忙吧!”何翠山犹豫了一下,开口回绝,挂断电话后看向了梁忠平:“约杨东过来,我想再跟他谈谈!”
    刚刚李兵的一番话,以及那个工人的做法,仿佛在一瞬间点醒了何翠山,让他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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