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长澜出事的当晚十点。
    “吱嘎!”
    一台出租车停滞在F顺市郊的一处棚户区外,杨东付完车费之后,独自下了车,拨通了焦先成的电话,彩铃响起之后,焦先成并没有接通,而是直接将电话挂断了,杨东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忙音,开始打量起了眼前这一片住宅。
    位于杨东面前的一片建筑,应该是拆迁进行了一半的老房区,以一条断壁为分水岭,右边尽是断壁残垣,和成堆的建筑垃圾,左边则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其中灯光寥寥,显然人迹罕至,巷子中是黄土道路,排水渠散发着腥臭,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惊起成片的蚊蝇。
    几分钟后,焦先成从一条暗巷中走出,跟杨东在月光下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踏踏!”
    杨东见状,开始迈步向前,跟焦先成一同向面前的一道巷子内走去,刚一迈步,旁边的草丛中就惊出了几只老鼠,一脚踏进巷子,脚下顿时传来了一种淤泥粘在鞋底的感觉,杨东是吃过苦的人,不过这种环境,还是让他有些难以适应,闻着空气中略微刺鼻的味道,杨东率先开口:“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焦先成在旁边带路,轻声回应。
    “不知道?”杨东听见这个不满意的回答,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联系的人,没办法把消息递出来给我。”焦先成听见杨东的脚步声停了,转头看了他一眼:“但事肯定能办成,我跟老狗约的动手时间是下午一点,所以古长澜现在应该已经躺在监区医院了,一小时后,另外一个人就会动手。”
    “如果出现偏差呢?你能确保两次动手,都能成功吗?”杨东安排人两次袭击古长澜,为的就是在短时间内连续刺激古保民的底线,可是等了一天,什么消息都没有,这个结果已经让杨东感觉到有些不安,尤其是在听完焦先成说他的人没办法往外递消息之后,他更感觉这件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既然已经动手了,成功一次和两次,有区别吗?”焦先成笑着问了一句。
    “你的人第一次得手,古保民想杀我,而第二次得手,他会求我。”杨东认真的回应道。
    “放心吧,我既然接了你的活,就有把事办成的把握,古长澜现在百分之百躺在公安医院,十一点整,我的人肯定也会动手。”焦先成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踏踏!”
    杨东听完焦先成的回答,继续向前迈步:“我要的人,就在这个地方?”
    “把钱转给我,人你领走。”焦先成听见脚步声响起,继续带路。
    ……
    大L,金Z区,废弃工厂内。
    “咣当!”
    随着工厂的铁门被推开,古保民带着丁拓那边的一行人迎着夜色走出了工厂院外,众人步行了一公里左右,走进了另外一个废弃的院子。
    “哗啦啦!”
    丁拓带着手下扒开院子里的一个干草堆以后,他们曾经开着用来偷袭杨东的那台面包车随之展露。
    “古哥,去哪啊?”丁拓伸手摘了一下面包车风挡玻璃上的草叶子,转身问了一句。
    “你们先上车,我打个电话。”古保民微微摆手,自顾迈步走到了一边。
    “哎!”丁拓闻言,拽开车门坐进了车内。
    “呼呼!”
    古保民站在昏暗的院子里,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凭借记忆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岳总,是我。”古保民听见岳子文的声音,舔着嘴唇回应道。
    “呵呵。”岳子文笑而不语。
    “最近这段时间,我东躲西藏的,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不知足,但是等单飞之后我才发现,没有你在后背撑着,我狗B不是。”古保民说这句话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手掌不断颤抖,事情到了此刻,不管古保民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必须把这番话说出来,而且不管岳子文信不信他的话,这都是必须要表明的态度。
    “别捧我了,说事吧。”坐在家中喝着晚茶的岳子文对古保民这番话没什么兴趣,之切主题。
    “安排杭毅龙在民渔协会往外抽钱,以个人名义承包海域,我干的,三合公司垮台,也是我干的,但岳涛被绑架的事,不是我干的,你应该知道,我脱离民渔协会,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与你为敌。”
    “老古,你在我手下干了六年,我了解你,但你却不一定了解我。”岳子文轻轻端起茶盏,继续开口道:“不管岳涛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现在他都已经平安了。”
    “我知道,你眼里容不下我这样一个叛徒,我可以死,但是死之前,我还有件事得办。”古保民停顿了一下,低头点燃了一支烟:“岳总,我能输给你,但是不能输给杨东。”
    “你觉得,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当天在元台镇机井房的那场枪战,杨东用枪指着你的头,逼着你去跟柴华南和解,这件事我知道。”古保民直言相告。
    “呵呵,看来我身边还是不干净啊。”岳子文笑着回应一句。
    “岳总,你因为要考虑到柴华南的关系,没办法对付杨东,但是我无所谓,今天他踩了我的底线,所以我必须让他没,而杨东死在我手里,是谁都没办法干预的事情,你杀他有障碍,但我没有,岳总,你让我把事情办完,然后我把命给你送去,行吗!”古保民目光尖锐的回应道。
    “我身边给你透消息的人,是谁啊?”
    “闽一蒙。”古保民毫不犹豫的报出了一个名字:“三年前,他还在担任隽霄集团的财务总监一职,曾经趁着我在年底向总公司报账的时候,私自抽调了一千万现金出去放私贷,但是出现了纰漏,借款人跑了,当时闽一蒙求到了我头上,我就帮他做了一份假账,在上报的利润中把这一千万抹掉了。”
    “闽一蒙,他可是个老实人。”岳子文摇头失笑:“你还想让我帮你照顾儿子吧。”
    古保民一阵沉默后,微微咬了咬牙:“岳总,我不配跟你提条件。”
    “……”
    两分钟后,古保民挂断了岳子文的电话,拽开车门坐进了面包车副驾驶内。
    “古哥,去哪啊?”丁拓扭头问了一句。
    “杨东住在浪花街。”
    “明白。”
    丁拓闻言,将面包车启动后,晃晃悠悠的向院子外面驶去。
    ……
    监区医院,顾名思义就是给犯人治病的地方,不过这种医院跟我们印象中的有着很大差别,并非跟我们平日里见到的医院一样,其规模也就跟一个乡下小镇的中心医院差不多,就这样,大部分狱医的水平还未必赶得上乡镇医院的大夫水平高,正因如此,也有很多犯人都戏称监区医院的医生是兽医,在埋汰别人的同时,似乎也在侮辱着自己。
    监区医院除了医生水平良莠不齐,设备和药瓶也并不齐全,甚至一些小地方的监狱医院,只能治疗发烧感冒这些小病,而且还不一定能治好,而且监狱医院里面除了医生,其余的员工也都是劳动犯人,不过能进监区医院的犯人,也都是一些家里有门路,或者监狱实在不好管理,只能安抚的犯人,毕竟这里管理松懈,而且劳动强度低,但减刑力度却是最大的,而这些犯人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往往都是护士、清洁工之类的工作一肩挑。
    古长澜算是比较幸运的,他所在监狱的医疗条件,算是在省内名列前茅的监狱之一,他在受伤之后就被送到了监区医院,经过了缝合和包扎,不过至于那些被老狗干断的经络和神经,倒是没什么恢复的希望了,这也就意味着,古长澜这只手已经丧失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功能,算是彻底废了。
    当晚十一点整。
    古长澜左手被铐在床头的钢管上,脚上也连着一根脚镣的铁链子,正躺在床上打着点滴。
    正所谓十指连心,等患处的麻药过劲之后,古长澜伤口的剧痛已经让他痛不欲生,虽然打着消炎针,但他的整个右臂还是肿的跟小腿一般粗细,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墙角那个闪烁红灯的监控探头呆愣许久,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同时轻声呢喃了一句:“爸,我想你了。”
    自从古保民发迹之后,这么多年来跟古长澜之间的交流就越发稀少,这也让正处于叛逆期的古长澜始终认为自己缺少来自家庭的温暖,变得乖张暴戾、飞扬跋扈,不过监狱终究是个能改变人的地方,别管它洗涤一个人的方法是什么,但不置可否的是,这个地方,让古长澜看清了自己是一只纸老虎的事实,也让他知道了,离开父亲的呵护,他什么都不是。
    短短半年的监狱生涯,让古长澜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原来的生活究竟有多么美好,也知道了自己原来有多么潇洒,这一刻,古长澜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他有出狱的那一天,绝对会比任何时候,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咣当!”
    正在古长澜展开心灵上的一场自我救赎的同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随后一个犯人手里拎着一个输液瓶,迈步走进了房间:“古长澜,换药了。”
    “嗯,麻烦了。”
    此刻古长澜左手被铐住,右手又带伤,一动不能动的道了个谢。
    “呵呵,没事。”进门的犯人咧嘴一笑,手里的输液瓶高高举起。
    “你要干什么?管教!管教!”古长澜看见犯人的举动,开始高声呼救。
    “嘭!”
    犯人手中的输液瓶猛然抡下,在古长澜头上四分五裂,玻璃碎片划的他满脸是血。
    “噗嗤!”
    在古长澜晃神的空当,犯人在后腰拽出一把一字螺丝刀,奋力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大哥!别!别杀我!”古长澜感觉到腹部传来的冰冷痛感,在强大的求生欲下,用肿胀的右臂拦了一下,满脸眼泪:“我才二十二岁,我不想死!我真不想死!”
    “噗嗤!”
    “噗嗤!”
    病房内除了古长澜的哭求,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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