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过去,那本该重新出现在她背上的疼痛感却是并没有出现。流烟疑惑的睁开了眼,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却是愣住了。

    流焰第一次见到薄言禾的时候,是在她十岁那年,那时的薄言禾已经在药罐子里泡了三年了。

    “爹爹,你不要每日都给我找那些没用的公子哥弱小姐!他们看起来虚的都快要摔倒了!”流焰趴在流昀的腿上,气鼓鼓的说道。

    “焰儿,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们了?”流昀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自家女儿是怎样的脾性,他自己清楚的很,若不是平白无故受了气,这个时候,流焰应是待在院子里练武的,而并非趴在他膝头,和他说这些她平日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事。

    “今日我原本练武练的好好的,王漾楠非要和我切磋,结果没两下就被我打趴下了,还死活不认输。方才你不在的时候,他偷偷来找我,说他父亲明日要来找你,和你说说我将他揍得鼻青脸肿这回事!”

    流焰说的更是生气了,她抬眼看着流昀,眼中燃起了团团怒火:“爹爹,以后你不要再找他们来了,我看见他们拳头就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流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又将她额上的碎发拨弄了一番,“那焰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公子或者小姐啊?”

    流焰面上的表情变了一变,她问道:“为何我身边就一定要有公子、小姐待着?”

    流昀叹了口气,几次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流焰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终说道:“若是小姐,我喜欢文静一些的,若是公子,我喜欢胆小一些的!爹爹明日就找这样的来吧!”

    薄言禾被拘于桃苑三年,她渴望极了外面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外出的机会,结果还是跟着薄雅若一起出去的。她长吁短叹了一整夜之后,最后在第二日晨起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跟着薄吕,站在薄雅若身后去了流昀府。

    进了流昀府之后,薄吕便带着薄雅若去了正厅,而薄言禾则茫然的站在门口,等着府里的侍婢带着她进了内院。

    流焰正在内院练武,薄言禾一路上都在想着父亲为何不将自己也带到正厅去见见流昀,所以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

    “诶诶诶!停下来!再往前一步你就成花猫了!”身后的侍婢忙出声喊道。

    薄言禾猛的回过神来,等她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时,顿时皱起了眉头,不过仅在一瞬,一瞬之后她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流焰在她刚进来时,就感觉到了,她适时停下剑来,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就在离薄言禾不足一步距离的地方,有几条闪着微光的丝线。那丝线锋利无比,原是流昀昨夜用来测试流焰的剑法的,没承想流昀离去之时竟忘了收走,险些酿成大祸!

    感受到一道打量的视线,薄言禾抬头看了过去,不过只一眼便重新低下了头。

    流焰对于薄言禾的第一印象,便是弱!按理说她应该是看不上她的,但因为她的这个弱不同于其他弱小姐的弱,她的弱只存在于表面,而不是像其他小姐那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再加上她在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所做出的反应,直接让流焰满意了起来。

    从那时起流焰便知道,薄言禾的体内住着一个强大的魂魄,只不过那魂魄一直沉睡在她病恹恹的身体中,未曾醒过来罢了!

    这也是为何在流昀府败了之后,流焰会跟着她的原因。

    她一直在等,等她体内那个强大的魂魄醒过来,今日,终于被她等到了!

    “姐姐,如今你已随了自己的心意嫁给了江离,而且还拿到了鬼令,那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你的夫君回你的江府,做江夫人去吧!”薄言禾一把甩开了薄雅若的手,因为一时重心不稳,薄雅若直接摔在了地上,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丝笑意,“姐姐很久都没有来过我这儿了吧!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就永远都不要到我这桃苑里来了!省的我这儿的晦气惹姐姐一身!触了姐姐的霉头!”

    薄雅若怎么会想到一向弱的眼看着就要倒下的薄言禾会突然强势起来,她脸上明明带着笑意,与往常一样还是一片柔和,但她却下意识的觉得眼前之人比那地狱来的罗刹还要恐怖的多!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面上她怎么可能会表露出来!

    “呦!妹妹这是回光返照吗?”薄雅若站起身来,弯腰拍去了裙摆上沾的灰尘,“姐姐听说回光返照之人是因为想要再见见自己在乎的人,妹妹需不需要姐姐将你在乎的人请来让你见最后一面啊?”

    还未等薄言禾开口说话,薄雅若便又说道:“不过这算起来,府中除了你那早已入土的下贱娘,好像没有什么人是在乎你而你又在乎的了吧!”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啊!不对!还有一个呢!”

    流烟闻言便知道她说的那人是谁,她抬头看了眼薄言禾,却发现她根本没有丝毫在意的感觉。

    薄雅若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她伸出自己刚涂了寇丹的指甲,轻轻在嘴唇上划了一下,然后笑道:“差点忘了!那人今日,已经成了我的夫君了!”

    在她将话说完之际,薄言禾冷笑了一声,掀开被子,走了下来。

    薄雅若眼看着她和流烟低语了几句,然后流烟便走了出去。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冲她笑了一声。

    虽然她当即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没等她转过身去,流烟就已经将房门给关上了。

    “姐姐,若是妹妹没有记错,你今日嫁的那个夫君心里真正想娶之人,不是你吧!”

    “哼!那又如何!虽然你我心里都清楚,但江离终归是娶了我!”薄雅若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心里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虽然薄雅若现在是醒来了,但她体内依旧余毒未清,不会站起来多久的!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自己自然是最为清楚的,薄言禾看着近在咫尺的薄雅若,暗自咬着牙握紧了手。

    越往前走,她的腿就变得越发僵硬,眼看着打不了弯了,薄言禾抬头看了眼薄雅若,趁她往后看去之际,将一直攥在手心中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薄雅若回过头来,原本满脸焦急的表情,在看见她满头大汗的模样时,登时变成了嘲笑的模样。

    “妹妹,你这是快不行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回床上躺着,省的一会儿倒在地上,没人理会!”

    “不劳烦姐姐费心,妹妹的身子骨如何,妹妹还是知道的!”

    说话间,薄言禾已经恢复如常,她直起腰来,快步走到薄雅若面前:“不知姐姐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隆冬季节,你我二人一前一后经过雪池?明明姐姐离雪池更近些,为何最后“失足”摔进去的会是妹妹啊!?”

    “那谁知道!我还奇怪呢!你问我我去问谁啊?难不成去问那不通人性,害妹妹摔进去的池子?”

    薄雅若面上丝毫没有慌张的神情,若不是手指不经意的捏紧了衣裙,薄言禾都要以为这事真的与她无关了!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薄言禾便故意抬了一下手,薄雅若当即后退了一步,脸上也有了慌张的神色。

    “行……行了!妹妹既然醒了就好好养身子吧!江离还在府门口等着,姐姐就不和妹妹闲聊了!”

    她说着就转过了身去,薄言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止住了她准备开门离去的动作。

    “你……你干什么!?放手!放手!!”薄雅若身子一个劲的往后退,没被抓住的那只手,用尽了全力掰着薄言禾的手。

    但那手却是怎么也掰不开,见状,薄雅若抬头恶狠狠的瞪着薄言禾,骂道:“薄言禾,你娘就是个贱人!你也是个小贱人!不仅完全继承了你娘爱勾引人的性子!还长了一张和你娘一模一样的狐媚样子!得亏你娘死的早,要不然……”

    “啪——”

    薄雅若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薄言禾:“你敢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薄言禾手上用力,将她腕上的骨头捏的即近错位,薄雅若哪里还顾得上脸上的痛意,她满脸惊恐的看着薄言禾,朝外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江离!江……”

    原本她没喊出江离的名字时,薄言禾都打算松手了,但一听到江离这两个字,她手上的力道有意无意又加重了几分。

    “啊啊啊!!!!放……放手!!”

    “放手?姐姐,你觉得我会放手吗?”薄言禾冷笑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扣住了她的下巴,“年幼时幸有姐姐多加照拂,妹妹我才能成为今日这副模样!以前是妹妹身子不适,现在妹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后会好好感谢姐姐的照拂的!”

    “……”

    薄言禾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对着站在那里许久的流烟笑了起来。

    天亮之时,薄吕差人来看了一眼,见她已经没事了,便没有再多加理会,就连一句简简单单问候的话都没有。

    “阿火,我打算离开薄吕府了。”

    “去哪儿?”

    “央胥宫。我被亡命丹残害多年,虽然现在已经克制住了,但身子却是弱的很,既然央胥宫要招收弟子,我便要去碰碰运气,要是过了,今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流烟抬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火,我知道你和三哥的婚约是假的。”

    “!”

    “三哥离家多年,尽管那人再不喜欢他,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会随随便便就将他的终身大事给定下的!”

    她回过头来看着神色复杂的流烟,笑道:“如今我都要离开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流烟知道她的阿禾始终都明白她为何会来到她身边。她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舒展了眉头,笑着问道:“阿禾打算何时离开?”

    薄言禾将视线重新移到窗外,她看着院中沾着朝露的秋千,长叹出口:“央胥宫的山门是从半月之后开启的,那我便半月之后离开。阿火呢?是要陪着我,还是先行离开?”

    流烟走到她旁边,和她一同趴在窗口:“这么多年都陪过来了,还会在乎这区区半月的时间吗?阿禾,只要离开了这里,江湖之大,我们就不一定会再见了,所以这最后半月的时间,便让我继续陪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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