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当家掉下茅坑的一个瞬间,他是愕然的。

    没有一丝丝准备,甚至没有一丝丝的直觉,整个粪池就这么荡漾了起来,随着一声巨响,脚底下的木板和左侧的茅厕墙瞬间震开。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掉到粪坑里了?

    整个粪池依旧在荡漾,外头人声鼎沸得愈发厉害,他伸出手一下抓住了断壁的一角,想要爬起来,可随后,他退缩了。

    只听到门徒惊喊着:当家的在里面!当家的在里面!

    一想,不行。

    为何会有如此巨响,又为何好端端的会湖面震动,甚至震倒了墙壁和踏着的木板。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情景,让他的心里发麻。

    不由地回荡起刚刚那些人所说的,天神下凡或天谴。

    眼下看来,怎么看怎么像天谴。

    外面的人若知道骗骗老天打中了他这个茅坑,而他居然正好在如厕,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对云府不利的言论出来。

    更重要的,外头那么多人,这么这么多的人,若是看着他一身的屎从这爬出来,那可就丢人丢到祖宗那头去了。

    云大当家虽然纨绔,但是有自己的态度:云府重要,自己的面子,也重要。

    而保全这两者的,眼下只有一个方式:让他们找不到自己,偷偷地爬上岸。只要这些人没有看到他,他就可以说自己其实早就从那出来了。

    天谴?老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云府天谴?

    丢人,那就更不是了。这种事,没有被人抓到,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跟现代人出轨差不多,什么才是出轨?被抓到才算。

    睿智。

    云大当家当机立断,瞬间沉入了粪池,带着云府的百年荣辱和自己最为看中的面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隐忍。

    粪池真是臭,臭到无法形容的地步,毕竟是千岛,千人之屎也是有的,夹杂在一起,再加上夏日发酵,酸爽,但他能忍。

    强者。

    拥有一两百年内功的云大当家,是强者,强者有强者的憋气方式,在沉下去的那个瞬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快速地运转内力,将气运到胸腔,能憋半柱香的时间之久。

    骄傲。

    问这天下,能在屎坑里憋云大当家这么久的,怕不足十人。

    屁股痛。

    妈了巴子!门徒速度这么快的吗?哪个竹杆子一个劲狂捅,云大当家左躲右闪,无奈那小女孩说得没错,粪池粘稠,躲闪总有不及,被人戳到了腚。

    “好像……好像戳到了当家的!”岸上一阵高喊。

    云大当家内心狂骂,只好愈发地往下沉,可沉了约莫四米,到了底。

    “弄长点的棍子来!我刚刚好像戳到了!对!最长那个!”岸上又一阵高喊。

    ……

    云大当家愤怒地握了握拳头,发现手感绵软,判断,应该是最近拉的屎。

    不行,在这个地方呆着,早晚会比这群门徒给找出来,得去其他地方。去哪里呢?云大当家四处摸着,却发现四处除了粪,探不到边。

    千岛的这个粪池有多大?估摸着,应该得近百米。

    难道要游到百米之外?!

    憋了这么许久了,云大当家的内功需要流动运转,于是只好微微张开嘴,咕噜噜吐了几个泡泡,顺带吃了点。吃了点后,恶心得不行,下意识想要呕吐。

    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他突然有了主意。

    无需游到百米之外,这里一排的茅坑,去后面几个茅坑就好,爬上去,躲到里面,等人散了,再想办法。

    云大当家从小习武,虽然在粪池里看不到四周,可方向感却极强,他立刻调转了方向,十分准确地朝着旁边的茅厕游去。

    游了约莫十几米,云大当家开始往上游,很快,就看到了光亮,而光亮处则正是茅厕蹲下来的时候,那两片木板的中间。

    加快了速度,毕竟憋得极其难受。

    头朝着两块木板中间一探,云大当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颤抖,或许是因为憋太久,或许是因为太臭,亦或许是因为愤怒。

    张开嘴,吐了一些被嚼碎了的屎。

    一阵恶心。

    强忍着,不敢呕,怕人听到了。

    他伸出手,将木板轻轻地拆了,生怕弄出了声音让人发觉,拆掉了一块后,他爬了上去,只听得稀里哗啦的声音,一地的屎尿。

    我云褐天,居然会遭天谴?!云大当家浑身抖得愈发地厉害。

    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裤子本就没有系好,此时被屎尿弄得褪至脚踝,连忙拉了上来,滑溜溜地,系不住。这些粪散发的声音,和云大当家从小娇生惯养的身份,让他生不如死。

    忍……

    我忍……

    既然是天谴,眼下除了忍,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只能期望这些好事者散去,能想法子悄无声息地从这里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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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啊,我们当家的呢?!”门徒拿着竹子一顿猛戳后,发现里面的确没有人,一时急了。

    “难道……天谴把当家的给……”另一个门徒压低了声音,伸出手指了指天上。

    话音一落,门徒们的脸纷纷凝重了起来,充满了畏惧。

    奇怪的巨响,见所未见的整个湖面炸开,而且偏偏炸了这茅厕,又这么巧,云大当家在里面。这不是天谴,是什么?!

    最可怕的是,当家的居然……

    消失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下,除了被天收了,似乎找不到其他理由。

    “哎!云大当家当真在里面如厕吗?!”

    “对啊!难道这天是知道云大当家在里面,所以……”

    “好家伙,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谴啊!云大当家这是犯了什么事了?!前不久天令不是说他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吗?”

    “我看啊,那天令就是人为的。许是老天看不过去,才天谴。或者说,云府气数要断!”

    几个好事者煽风点火,转过头一看,是耶律府邸的人。耶律与云府一向是死对头,如今算是抓着把柄了。可虽然愤怒耶律的人如此这般,这些门徒却也害怕。

    一个个都起了鸡皮疙瘩。

    “都别瞎想。我们当家的哪里会遭什么天谴?!”一个门徒立刻四处看了看,抱有侥幸心理,说道:“莫非,他进的不是这个茅坑?”

    “怎么可能,就是这个。”

    “对啊,我们都看着进去的。就是这个。”

    “看看其他的。”门徒牙一咬:“就算是天谴,也死要见尸。四周到处找找,把后面所有的茅厕都戳一下,搞不好当家的被震晕了,冲到了其他茅厕的底下。”

    这倒是很有道理。

    几个人一人一根竹竿,立刻朝着后面的几十间茅厕冲了过去。

    ……

    云大当家一听。

    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附近的茅房被这些狗日的门徒一个个拽开。

    云大当家深深地叹了口气,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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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云大当家如厕?我不是说了,那边茅房不让用吗?!”

    施公一听,脸色顿变。刚刚这炸弹的威力,他亲眼所见,若正好炸到云大当家的话,那就非死即伤了。

    “挡了,也说了。可云大当家内急,再加上这令着实古怪,没听。不过师傅不用担心,茅厕只倒了一边,云大当家武功深厚,想必无事。就是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爆响,而且整个湖面……莫非是天谴?”

    施公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了眼林见秋,刚想要说并非天谴,而是林掌门的武功,却见林见秋将手放在嘴上点了点,又拱了拱手。于是没有往下说。

    看来,林见秋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有如此之深的武功,果然深藏不露。施公心想。

    “糟了!糟了!糟了!师傅!那云大当家找不到了!他们说他被天收了!”一个门徒匆匆跑来,听上去十分焦急。

    “胡说八道,什么天谴!我千岛范围之内,怎么可能有天谴?!”施公怒斥。

    那门徒顿感自己说错了话,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弟子口无遮拦,说错了。那……那……那云大当家在一声巨响后,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大不了掉到茅坑里,怎么会不见了!”

    “真不见了,所有茅房都找了,没有!”

    施公一听,愣了愣,随后抬腿就往外面走:“走,看看去。”

    林见秋紧随其后,令人郁闷的是,这些人一出了门便施展轻功飞了起来,瞬间就飞到了几十米远的地方,将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林见秋只好一路跑着,跟过去。

    空中,施公脚踩树叶借力,飞速地飞过去时,转过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林见秋,于是停下脚步又往回走了走,发现林见秋在后面一路跑着,并没有施展轻功。

    这人,不但深藏不露,而且低调至如此,看来,此人非同寻常。施公心想。

    “徐知彼?”

    林见秋跑到湖水的旁边,远远地能看到施公站在茅坑那边在指挥着什么,而徐知彼的身体比起这些牛高马大的武士来说,太过孱弱,所以被他们挤到了最边缘。

    只见徐知彼拿着笔,还有特质的采访板,已经画了好几幅了。而他的身边围绕着好些武士,都饶有兴趣地看着。

    “弟子拜见师傅。”见林见秋来了,徐知彼立刻弯腰叩拜,将东西放到一旁。

    “哎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林掌门吧?”一位武士显然十分激动,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林氏媒体的名片:“我还买了这个呢,可真是个稀罕东西。”

    “林氏媒体的掌门居然这么年轻!您这生意可真是独树一帜啊。”

    周围的武士立刻将目光都集中到了林见秋的身上。

    “师傅,您看,这一张是爆炸时候的画。我当时正好在,看到了,不过这是速描。您教我的,以最快的速度画下新闻画面。”

    徐知彼将底下的画抽了出来,递给了林见秋。

    他说话的时候,很骄傲,而画的内容也的确值得他骄傲。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画得很不错,而且他只教过一次,而且没有详细教,只简单说了说分镜,可徐知彼在这一次采访中却运用得很好,甚至可以说老练。

    “这个画得详细一些,你看……”

    徐知彼拿出另一张画,一拿出来,周围人都笑了。只见两个门徒拿着竹竿对着那一顿狂戳,模样可笑。林见秋依旧没说话,伸出手指了指他其他的画。

    徐知彼连忙拿了出来,道:“这是天谴的图。”

    “都给我。”林见秋伸出手。

    徐知彼见师傅的脸色不对,连忙将所有的画,包括没有画完的,都递给了林见秋。林见秋拿过来,一张张看了过去后,收走了一部分,将另一部分递给他。

    “天谴的部分,和云大当家的部分,都不许再画,也不许报道。”林见秋严肃地看着徐知彼:“新闻人,在没有搞清楚事实之前,不能发布虚假新闻。”

    “可云大当家的确是掉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掉进去了?你看到了?”林见秋反问。

    徐知彼不再敢说话,立刻顺从地点了点头。

    林见秋有自己的态度。

    首先,与云府的梁子归梁子,在其他的方面,可以用媒体击败他。可不是在此刻。这次是自己丢手榴弹误伤了对方,自己有错。而且一个男人,一个大帮派的男人掉入粪坑。

    这样的新闻,如果放到新闻联播说,肯定能引来场场爆满。

    可这样的爆满,林见秋不想要。

    是男人,就堂堂正正地战,用媒体在云府其他报道上下文章,而不是描述他如此狼狈地一刻,用来牟利和嘲笑。

    这是林氏媒体的态度。

    再者,媒体只报道事实。这基本不可能。无论是现代或古代,都不可能。在现代,媒体是党的喉舌,这是他上新闻学第一课就学到的知识。

    是党的喉舌,并非老百姓的喉舌。

    而在古代,也是一样。要酌情处理。

    如若写成天谴,那么对云府不利的确是让他事半功倍,可也对千岛不利。毕竟这是在千岛地界上出的事,未来岳父,不能坑。

    在这个朝代,媒体就林见秋这一家,那么是谁的喉舌呢?

    同样,也并非是老百姓的喉舌,而是林见秋的喉舌。

    “那……那弟子写什么?这事儿这么轰动,按照您说的,什么轰动我们报什么,难道不报吗?”徐知彼问道。

    “你可以写这里有多热闹,发生了奇怪的巨响,炸起了水面。可以画水面泛起的死雨,湖边涌动的人群,也可以采访几个人,说说他们的目击现场。去除天谴和云大当家的内容,有很多东西可以写。”

    “那究竟是什么事?怎么写?”

    “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做成一个故事会。”

    这么一说,徐知彼豁然开朗。

    师傅到底是师傅,将一次报道,变成了能连载的故事会。

    “也不知云大当家去哪儿了,那一片都找遍了,都没有。”一个武士伸出手,指了指那茅厕:“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到,也真是奇怪。”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林见秋语气肯定。

    说完,他往施公那边走去。

    “其实,你们报道不报道,都知道云大当家掉茅坑了……”一个武士见林见秋走远了,说道。

    哈哈哈哈……

    周围人笑了起来。

    云府多年压榨四方,得罪众多,这些人只觉得畅快。

    而徐知彼老老实实地按照师傅说的,不再画云大当家,也不画天谴。他明白,师傅肯定有师傅的道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得听着。

    有些新闻,哪怕众所周知,也是不能报的。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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