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信宫,吕后没叫秦太医把脉,只是说开几副止头晕的要就可以了。吕后自身没什么毛病,本来就是拖住秦太医不让他到北苑去而已,秦太医表面照做,只是心里也明白吕后此番所为是为了不让自己去北苑照顾皇帝暗自托付给他的怀孕女子。这几日一直被皇后的人看着,傍晚就回去,宫门关闭后,所以也就见不上高皇帝,更不可能将自己遭到皇后监禁的事说给皇帝听。最糟的是,高皇帝这几天忙着关东徙民的事,也就对北苑女子的事有些不上心,自从暗自将那个被自己一时临幸后就怀孕的女子迁到北苑后,从没有去看过她,只是吩咐了一些宦官和宫人好生照顾她,直到生下帝裔。她一直由北苑的老宫女照顾着,秦太医才稍微的放心下来,希望那些老宫女们尽心尽力侍奉好她,自己这几日不去北苑,也不知道她的身子究竟怎样了,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

    开完方子,秦太医无所事事跟在吕后身边,皇后不开口叫他走,他也不敢私自退出,只好无所事事待在长信宫。殿外盛开着几株花色各异的菊花,吕后娴静下来便坐在离殿门口不远的一张席子上悠然的喝着茶赏起菊花来,啧啧唇齿留香的茶味,放眼或红或白或黄的菊花曳曳而立,吕后面露笑意对秦太医道,“你瞧菊花开得多好。”“是啊是啊。”秦太医恭立一旁躬身称是。吕后笑了笑,弦外有音阴冷道,“那么美丽的花儿最后还不是零落成泥?禁不得本宫轻轻一捏便折了。”秦太医哑然,知吕后何意便将身子深深弯了下去不语一言。看出秦太医对此话有些明白,吕后兴致好了起来,吩咐戴青拿来围棋与秦太医博弈一番。

    吕后叫戴青给秦太医拿张厚实的席子坐在对面,秦太医坐卧不安,额头上沁出涔涔冷汗,只觉眼睛恍惚的很。方惶恐之间便听吕后道,“君侯如何不走棋?”秦太医颤巍巍的‘哦’了一下,捞个棋子随便往上一放便是,吕后瞧秦太医一副吓着的样子,不禁低笑了。略盏茶功夫,吕后便已先胜一局,秦太医拱手称道皇后果如弈秋精通棋道,吕后笑了笑端起茶一饮而尽。戴青重又整理棋盘,分开黑白棋子。第二局方下的正酣,便见秦太医探问,“娘娘身子已无大碍,臣……”秦太医停下话语,不知如何说下去,心不在焉的在棋局上放下一枚棋子。

    吕后在棋盘上瞅着一处满意地儿放下一颗棋子儿,对着秦太医微笑说道,“本宫这几日连累你了。明日下午,太医可以不用来了。”

    秦太医放下棋子离开案边,赶紧拱手对吕后行礼,“恭祝娘娘身体康健,长乐未央。”

    吕后笑了笑,隔空做扶之样,戴青扶起已近知命之年的秦太医。

    吕后吩咐戴青,“去拿一百金给太医。”

    秦太医惶恐而推脱不敢受此大礼,吕后强授之,秦太医才战战兢兢的收下一百金。吕后特别嘱咐他勿将近日长留长信宫之事说给皇帝,秦太医再次拱手受命称绝不说起一言。吕后这才放松下来,满意的点点头。想起昨日叫太子来这里吃饭,太子说自己身体不好,就没来。吕后以为太子生病了,刚好秦太医在这里,就吩咐秦太医去太子殿给太子瞧瞧病,又吩咐戴青将长信宫好吃的点心,以及少府前几日送来的葛布给太子送过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天儿使得吕后有些困乏,突然有了睡意,昨夜没有睡好,想补个觉,于是就回到内殿睡去了。

    方躺下去,有人进来禀报吕后说是辟阳侯在宫外求见。吕后迟疑了一下便立刻眼前一亮,从榻上坐起来,审食基的突然到访使吕后感觉措手不及,后宫嫔妃不能私见大臣,除非皇帝诏。蹙眉思忖片刻便吩咐传报的宦官将他引到长信宫地宫。说起地宫,也是西汉建筑一大特点,自萧何主修开始,就特意的留有地宫,地宫并不是陵墓意义上的地宫,只是像地道一般。一来防备战乱,二来,自天下平定之后,这些所谓的躲避战乱的地宫慢慢就变成了后妃私交朝廷重臣的秘密之所,有时也会成为后妃掌控朝廷政权的一个踩踏点。长信宫就有地宫,内殿里边西北角上一个不起眼的屏风后边便是一个入道口,在长信宫后殿楼阙旁边也有一个入道口。吕后先是从自己的寝宫通过屏风的入道口便直接进入地宫等着辟阳侯,地宫里有席子有几案,和上面的铺设差不多。辟阳侯审食其由皇后专门的亲信带入地宫。

    一见皇后,审食其便急忙下跪要行稽首大礼,吕后不想声张便挥挥手叫他起来,走近一步开门见山急切的问,“见过建成候么?”审食其不言,只是点了一下头。

    “管岫岩被杀的事是哥哥做的么?”吕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嗯。”审食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还是点点头。

    吕后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只觉胸口被堵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埋怨的看一眼审食基,半晌才道,“我叫你看着他,为什么还要允许他如此做?”

    审食其嘴角微动,眼睛上瞥一眼吕后,吕后正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慌忙移开吕后的视线,赶紧低下头像坦白错误一样拱手便道,“侯爷性子急,除了皇后娘娘,没人能够驾驭的了他。臣自那日回到府邸之后方隔了一天,建成候就亲自上门和臣说这件事儿,臣当时不答应,建成候生气的甩下一句‘尔等女子裙下臣,日后你我勿为友’,臣实在是……”说到此处,审食其面容颇有些窘和难为,稍停片刻又道,“侯爷已经杀了他,臣也自知有愧于娘娘,打乱娘娘的计划,在家中坐立不安,必要向娘娘请罪。”

    吕后怒火未消,白了他一眼,拂袖转身问道,“后宫妃不可私见大臣,你是如何进宫的,皇帝发现了没有。”

    审食其道,“娘娘放心,臣说是给娘娘送沛县带来的特产,于是他们就让进来了。”

    吕后‘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落座于眼前的席子上,也叫审食基坐下。看到几案上有茶水,审食其小心的对吕后察言观色便赶紧给吕后倒茶,双手递给她。吕后接过茶将茶放在几案上,继续问,“建成候呢?还是闭门不出么?”

    审食其点点头,“当即杀掉管岫岩后,建成候就后悔了,臣与他说话,他也不理,回到侯府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臣曾前去侯府三遭终未见得建成候。”

    吕后听到这里,脸上便现一股颓废反感模样,很是没有精神的闭起眼睛,重重的大叹一口气,右手揉了揉双鬓的太阳穴,看起来十分的疲惫不堪,略微伤感满面愁容道,“皇帝为了此事至今未和我说过半句话,今日本宫去宣室殿见他,他躲着我不见。”

    审食其惭愧而惊诧的张着嘴巴,意识到自己和建成候给皇后带来多么大的困难,十分愧疚的看着皇后,微拱手低头道,“臣的错,娘娘……降罪吧。”吕后挥挥手,“罢了罢了,他本来也怨我,不在乎多这件事儿。回去告诉建成候,务必找个理由进宫见本宫。”

    审食其‘嗯’了一声答应着。吕后在地宫不敢再多停留,夜里还可以遮掩过去,现在是青天白日,人多口杂且只有他们男女二人,不论是私事还是政事,在礼仪制度上来说,男女二人君臣二人共处一室十分说不过去。吕后便先起身出道口从屏风后出来,见没人便叫审食其也故作正大光明的出来到厅堂。

    刚出厅堂来果然看见几案边放着个箱子,吕后惊诧的看了看审食其,走过去将箱子打开一看果真是老家沛县特产。吕后心中一下子被一种许久没有的关怀和男人给的体贴动容了。吕后心底像是冰山有些棱角上的融化,霎时有了温暖,看着审食基竟将他想象成了刘邦淡淡的憧憬的笑了。审食其奇怪吕后的笑容便也僵起脸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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