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邦在长信宫用了膳,又忙着带领一班大臣们前去查看渭水一带的水利情况了。这几日,刘邦君臣忙得不可开交,时常与百姓们同甘共苦的修筑堤坝。早上顶着晨露而去,晚上戴月而归,很快就使得渭水失事的堤坝有了雏形。每每与百姓们共同劳苦完毕,刘邦总要站在百姓们围成圈儿的中心里滔滔讲说,称述水利的重要性,称述君民合一的重要性,又拉着萧何对百姓们说待渭水完全修复之后,便将朝廷奖励的几百金分发给参与修筑堤坝的人,而且进民爵一级,且免除他们的赋税徭役若干年不等,牢牢地赢得了不少民心。

    吕后有和刘邦提出开放长安城周县附近的粮仓赈济丧失家园的灾民,刘邦思忖再三准许吕后的意见实施,并准许她带领一些宫内的宫人和宦官就近周县熬粥赈济,中午就在粥棚歇息,下午继续干。百姓们看到皇帝皇后皆是心怀天下百姓,莫有不感恩而泣的。吕后远远的看着皇帝刘邦带领大家分头修筑堤坝,他那种指挥千军万马般的势头令她觉得很开心,能和他又一次投入到这种所谓的同甘共苦事业之中。刘邦闲下来偶尔也会远远的看到吕后谦笑欢盈和颜悦气的一勺一勺的往难民沙碗中盛汤盛饭,那种温婉贤淑恭良谦惠仿佛就是说她,有那么一瞬间,刘邦觉得回到了微时沛县的时候,一切和乐融融。

    直到没入黄昏,刘邦这才拉着吕后的手双双疲惫不堪的回到宫中。这几日累极了,二人的关系仿佛紧密了些,刘邦时常叫长信宫詹事多领一些宫中用具给吕后带回来,吕后每每都感激欣喜的谢恩。

    连日来的忙碌,使得吕后身子稍感不适,粥棚就不能去了,刘邦吩咐宫人好生照顾吕后。刘邦便带着一些朝中大臣又去渭水泾水下游的郑国渠巡查去了。

    鱼藻宫这几日丝毫不敢有所嚣张跋扈的作为,知道皇后正行母仪天下的事情。戚夫人不像吕后一样心怀百姓,每日看着皇后出宫行善,心内恼火难挡也不敢和皇帝说,自知理亏,何必寻事?闷在鱼藻宫哪里也不想去,只是更加尽心的施朱抹粉,以此赢得刘邦心间重要的位置。

    荆倾这几日不得闲,每日除了侍奉戚夫人和刘邦之外,心里更是为芸何秀月心急,所以尽快的修复了皇后最爱的那幅图。

    今天,鱼藻宫里没事,荆倾吩咐几个小宫女代班,自己拿着那幅图又要准备去长信宫找皇后说情。

    荆倾又进入了长信宫,看着手里卷好的画,不自信的喃喃自语,“希望皇后满意才好。”

    今儿个不知怎的,荆倾的心情仿佛不错,阔步往前昂首挺胸的。看着朱红的墙壁,庄严的楼阙,高耸的台阁,四角外翘的亭子,干净的小径,挺拔的树干,优雅的池塘,美丽的宫人……

    “前几日没有发现,今日看来这长乐宫如此美丽奢华。”荆倾双手捧着画,看到长乐宫的美景,不禁自叹着,时而小跑追逐微风,时而双手背后,退着走几步,扬起笑容欣赏美景。

    霎然,她脸上又突然不见了笑容,停下来又自咐着:不行,芸何秀月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在永巷过得还好么?自她们进永巷,我都没有去看过她们。

    她抬头往东北角看了看,东北角的远处有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边上有一个突起的亭子,亭子名曰百花亭。巷子前边是一块硕大的花坛,每年春夏两季的时候,这里总会开满五颜六色的花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什么形状的都有,引得蝴蝶蜜蜂尽往这里纷飞着。到时候,所有的夫人美人们都会来这里赏花,喝茶,聊天,有时候皇帝下朝了也会来这里坐坐,引得这边的小宫女都放下手里的活儿,争相出来看看皇帝究竟长个什么样子,会不会一不小心也能被皇帝给看上了,每年这里都很热闹。如今晚秋的冷风吹落了斗艳的花瓣,落红碾作成泥降入黄土之中。只是一墙之隔,墙外人抱得美景自赏时,墙内人苦连天日不见花。

    “这里人的价值有时倒不如一片林花。”荆倾想着想着,不觉说出了一句感伤的话。她朝永巷走去,殊不知后边有一个小宫女默默的观察她,自她进长乐宫第一步起,小宫女就一直跟着她,看她往永巷走去,小宫女立刻跑开去。

    刚走到永巷门口,还未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粗俗责骂人的话,荆倾悄悄地躲在门口看着里边。

    “你看看你,啊,让你们洗衣服,居然给弄出这么大个口子,知不知道这是皇上穿的,弄坏了,砍了你们脑袋都不够赔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原来此人正是永巷令,只见他带着一顶宦官帽子,深色的衣服,满脸褶子,短眉鼠眼,鼻子下塌,手中正拿着一条长长的鞭子,兰花手指着两个小宫女责骂,“哎呀,你们真是气死我了,人家就快来拿衣服了,你叫咱家如何皇上交代。”说罢不时的往她俩身上抽几鞭子,疼得那两个丫头直叫唤。

    “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奴婢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弄破了,求求你了,大人。”一个衣服破烂不堪,穿着草鞋,满头蓬乱的头发,脸上好像也有伤块,搞得完全不像个人的宫女跪在地上抓着永巷令的脚跟求情,另一个和她衣着差不多的宫女也过来求情着。

    荆倾不敢进去,只在外面仔细地看着里边的一举一动,“好可怜。”

    “走开了。”永巷令一脚把那个抓着他腿的宫女给踹开去,又给了她几鞭子,宫女顺势一跌,歪倒在地,胳膊上擦破了皮,血迹沾湿了她的衣服,她又赶紧爬起来抹抹泪,没有管血已经流出来了,依然向他求情。

    她只是哭着,希望大人能够饶过他们这次,依然跪着。

    “孙芸何,任秀月,不是老奴我想要和你们过不去,你瞧瞧……这,不是给我找麻烦么?”那个宦官拿起洗烂的衣服嫌弃的看着,带着埋怨的口气。

    门外的荆倾一听,心里‘扑通’一下,“怎么会是芸何秀月?”她又仰起脖子看着。

    “来人呐。”永巷令叫过两个下人,指着她们说:“去,把她们关进暴室里,停止一切饭菜,能饿死就饿死,能渴死就渴死吧,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不要啊,大人,奴婢知错了,大人……”二人被那两个下人强行拖起,拖不起就半拖着,硬拉着死拽着,她们脚都磕伤了。

    “住手。”一句话迅速的从门外传进来,永巷令被这句话引来了兴趣。门外的荆倾看不下去了,一下子冲了进来,气冲冲的站在永巷令面前,眼神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吃了他。

    芸何秀月看见荆倾来了,哭着唤一句“荆倾……”

    永巷令正预备出去,不巧进来了荆倾挡着路,他没有见过荆倾,也没有见过哪个宫人敢随便对堂堂永巷令说‘住手’。

    他斜眼上下打量着从门外闯进来的荆倾,神情举止皆有傲慢,阴阳怪气眯细着眼睛不屑的问:“哪个宫的?敢私闯永巷?不要命了。”他大声吼着,想要拿出永巷令的威仪吓住她。

    荆倾却上前一步走,充满威胁性的咬咬切齿说道:“我不准你再打她们。”

    不就是一个小宫女么?永巷令倒也不怕荆倾的狠话,继续傲慢不屑的问:“哪个宫的?”

    “鱼藻宫,怎样?”荆倾甩给他一句话。

    不料那永巷令先是一愣继而却掩嘴笑了起来,充满讥讽,旋即又停止了笑,横挑眉竖挑眼地说:“我倒是谁呢,不就是戚夫人的宫人么?又怎样?这永巷之主可是吕皇后,不是戚夫人。这两个宫女也是皇后差人送来的,说是不知宫规,叫我调教一下呢,怎么,错了么?”讥讽的笑着,围着荆倾嘲讽的特意嘱咐道,“我等可是听命于皇后殿下的。”

    “你……”荆倾被激的不知该如何接话,理顺了一下情绪,语气中带怒说:“永巷并不是让你折磨人,而是让你好好的教规矩,人难免有错,错而能改便是好,你为何非要如此折磨别人,不怕折寿么?”

    永巷令又是哈哈一笑,“老奴是糊涂人生糊涂过,岁岁年年似反复,何惧他折寿?况且你听过来到永巷的人还能活着出去吗?”不知他真是如此心态还是故意说给荆倾听,反正荆倾觉得要想救出芸何秀月,和眼前这个烂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还得找皇后。

    “我这就去找皇后,不准再打她们。”荆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警示着。

    永巷令看她那个架势,还是不屑的说:“等姑娘你找了皇后再说吧。”

    荆倾气愤愤的又白了他一眼,走到芸何秀月面前,拉着她二人的手,谁料她们二人竟疼的‘嘶’的一声,缩回来,瞧见她们的手满是创伤,好些都已结痂了,荆倾鼻子一酸,眼眶里噙着泪水,看着她们的双眼,坚定地说:“放心,荆倾一定会把你们救出来,芸何秀月,你们愿意随我到鱼藻宫里当差么?”

    她二人听后用力地点点头,低下头流着泪委屈的说:“愿意。”

    荆倾辞别了她们就擦着泪花儿出去了。

    芸何秀月暂时被带到了暴室里看管着。

    荆倾刚一走,从永巷的一个小黑屋里就走出了戴青,她径直朝永巷令走来,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演得不错,赏你的。”说着就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袋子交给他,永巷令打开一看却是一锭金,脸上的褶子更是硬挤在一起,笑得就像椒花。

    “为皇后效力是应该的,还望戴青姑娘以后多指教。”永巷令谄媚的笑着,眼睛从未离开过手里的金。

    “看来,皇后的计策就要成了。”戴青喃喃自语着,眼神里流露出一股骄傲的喜悦。

    原来,那个跟着荆倾的小宫女跑开去,就是来告诉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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