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柳国公仔细念着这句话,怎么也不愿意放下,手中握着的蘸了饱满墨汁的毛笔,滴落了几滴落在了雪白的纸张上。

    提笔将写未写的模样看的柳若风都替他着急,父亲到底写不写啊。

    坐在柳国公对面的椅子上的柳若风不耐的将烛火灯芯又挑了挑,书房里的光又再一次明亮了些,不似刚刚点点消沉下去,如日落西山那般。

    “爹,您到底写不写?不就是给姬老王爷写封信吗?有什么难的,您说我来替您些!”柳若风语气略带不耐的说道,他已经被留在这里好半天了,除了看着自己的父亲喃喃自语之外,其他什么也不能做。

    要是这样的话他还不如早点回去多看会儿书,今年的春闱赶不上了只得等明年了,但是他底子太差,肚子里没什么货,虽然脑子灵活,但是还是需要耗费时间精力的。

    “闭嘴!”柳国公被柳若风的不耐传染,一声厉喝成功吓得他不敢吱声了。

    柳若风心里却在咕哝到底齐舒跟父亲说了什么,怎么父亲面色如此凝重,难道是什么国家大事吗?总不至于吧,齐舒毕竟是养在深闺里的少梁女子,哪里跟国家大事沾的上关系?

    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被印染了几点墨点的纸张,自然是不能再写了,于是国公爷只好闷着脸又从旁边拿一张干净的纸来,替换掉原来被弄脏的纸张。

    “爹你到底要些什么说啊,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分忧呢?”柳若风看着他爹这个样子实在焦急,早知道下午他们在谈话的时候就应当偷偷摸过来听他们说什么的。

    齐舒也是,到底是说了什么让自己的爹这么烦恼,以至于烦恼了一晚上了都,瞧着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晚饭还没吃他快饿死了。

    柳国公听到他的话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催催催,催什么催?事关重大难道还不待他仔细思索思索?

    “你说若是女子入朝堂之上如何?”

    “不如何,不是正常吗?先帝开国帝王不也是女帝吗?”柳若风不假思索地说道。

    说是这么个理,可是现在的女官大多都是内政,不干涉外政,说的难听点就是管理皇宫大小事务的多是专门经过培训的女官,入主朝堂的暂时还没有,主要是当今陛下觉得选拔女官的机制尚未成熟,因而迟迟没有进展。

    “等等,该不会,齐舒想登上朝堂?”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柳若风惊讶的问道。

    柳国公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回答了柳若风的疑问。

    “她疯啦?嫁不出去就想做官?”

    “什么嫁不出去!别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被那宁泽给抛弃了吗?”

    “臭小子别胡说!这里面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怎么跟姬老王爷开这个口。”柳国公不耐的挥手道,对于齐舒跟宁泽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不予置评。

    “既然这么为难你为什么要答应帮她?”柳若风有些想不通,自家老爹明明不愿意做这件事情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这你就别管了,与你无关。”柳国公不耐的挥手道,或许是觉得他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索性就开口撵他走。

    “不是,爹爹,你让我在这里等了老半天,说是有话要跟我说,就是这么说的吗?不带这么耍人的啊。”

    “那你说,你说,我该如何说?”柳国公半辈子也没跟谁开口要请人帮个忙,跟姬慈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在这件事上柳国公考量来考量去,觉得他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毕竟现在姬慈明面上已经不在朝堂之上了,而他还在,有些事情他做着不太方便,以他对姬慈的了解,他绝对在这件事上能出了力气。

    至于他为什么帮助齐舒,只能说是齐舒自我剖析的一番话吧,如果他没看错齐舒,她定然可以在朝堂之上闯出一片天的,愿那时候她也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匡扶正义、海清河晏。

    正出神之间,被胳膊肘给撞了下,回过神来发现柳若风已经从旁摘了枝笔偷偷的写了起来了。

    本想叱他走开,别打扰他写信。

    但是低下头的时候却看到小风正仔仔细细、工工整整的在信封写上:姬老王爷敬启

    “你这个字真的丑,就不能好好练练?”柳国公不满地说道。

    柳若风没理他,还是径自写自己的字。

    “哎哎,这个字写错了。”柳国公又挑拣起来。

    “来来来,你来写!”父子两个忽然就争论了起来,谁也不让谁,争的脸色涨红。被挑过的灯芯忽然烧断了一截,烛光变得跳跃起来,晃花了人的眼睛。

    外面明月高悬皎洁,夏天的蝉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似乎担心忧虑即将到来的秋天,作着最后的挣扎,询问着怎么办,该怎么办?

    国公府里安静的如静水流淌,断断续续的喁喁私语传出,竟也不觉吵闹,林木花草掩映下的雄伟建筑如沉睡蛰伏的巨兽一般,密密的草丛渗透出些点点光点,夜深了之后那些光点便是会慢慢的消失,陷入彻底黑暗之中。

    夏日的黑夜足够漫长,月明的时候星点必然稀疏,不知道是否是月亮的光辉太过闪耀,遮挡了那些星子的光辉,以至于那些星子嫉妒的躲藏了起来,乌云有时候会遮蔽,但是只能是遮挡一时,也只能是一时。

    齐舒此时正拿着酒杯站在暮春酒馆的二楼之上,脑袋里却在想着白天的事情,想着她对柳国公说的话,不得不说她那番话实在是说的太过大胆,以至于都不知道事后国公爷会不会心里对她产生不喜。

    但是没办法,对于齐舒来说,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并且可以信得过的人,若是国公爷能够助她,她定然知恩图报。

    不过,通过这件事齐舒觉得她与寒门子弟的处境并无多少差别,无人举荐,无人赏识,天天围在诗馆茶社之类的地方无非是想着能结识什么达官贵人,从此平步青云。

    齐舒想清楚了,如果国公爷这边都没办法的话,她明年也去参加那春闱去,律法上没有说明女子不允许参加。

    齐舒正想的出神,后面的门却悄悄被人打开了。

    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齐舒的肩膀上,惊的她哆嗦了下,浑身发毛的感觉。

    “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赵娉婷笑盈盈的脸出现在齐舒的面前,看着她极为关切的问道。

    对着她灿烂的的笑容的有些不自在的齐舒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摇了摇头说没事。

    “你还说没事,国公府的人说你中暑晕倒了,缓了一下午才缓过来,大热天没事在外面乱晃做什么,这不是让我担心嘛。”赵娉婷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不自觉的撒娇的意味,让齐舒不由得想起宁泽来。

    他骗她出去的时候说话的语气也很软。

    “娉婷的声音很特别。”她一直觉得赵娉婷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嗓子很细,这次她回来之后声音好像变得有些粗重了,跟以前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一样。

    “是么,呵呵,很多人都这么说。”赵娉婷羞涩一笑,然后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时辰不早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何事?我在此处已经逗留的够久了。”

    从她在国公府门前昏倒被柳若风抬进去之后,找来了大夫给她诊治,在外面晒的太久加上本身体虚,所以齐舒禁不住就中暑了。

    大夫给她诊治了一番,说是没什么大碍。

    在国公府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国公爷恰好就回来了,于是齐舒立马就起身求见国公爷,国公爷的大儿媳许氏很担心齐舒的身体,就拦着齐舒不给去,说是不急这一时,休息好了也不迟,但是齐舒硬是要去,说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过来的,还是柳若风站出来让人将齐舒给扶着去找国公爷的。

    跟国公爷商谈完了之后,齐舒便要离开,国公府差了马车送齐舒回府,回府的途中她让马夫将她给送到了西子街上的街口,然后她才下了马车到暮春酒馆这里来的。

    现在已经戌时不止了,今天她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一天,估计那两个丫头都要急死了。

    “舒儿,你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回去?要不,我差人送你吧。”赵娉婷犹豫着说道。

    “你不是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齐舒皱眉道。

    “此事,缓缓也不急,要不改天再说吧。”

    这就很吊人胃口了,本来齐舒来的就是为这件事来的,现在赵娉婷说要缓缓,那这不是成心让她的心里跟悬着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吗?

    “有何事你就直说吧,现在也没什么事能影响到我的了。”齐舒苦笑着摇摇头,她猜测可能赵娉婷会告诉她她跟宁泽之见发生的事情,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其实他是这种心理。

    “不是,齐舒,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听了之后会……”赵娉婷绝美动人的脸上闪过丝丝的犹豫和无奈之色,看的齐舒心中一沉。

    默然了片刻之后,深吸了口气,齐舒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对着面前看起来很为难的赵娉婷说道:“你说吧,早晚我要知道的不是吗?”

    赵娉婷蹙了蹙眉,似是不忍又似是狠了狠心,最终还是坦怀道:“此事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也罢,我就带你去看,你看了听了也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赵娉婷伸出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抓住了齐舒的胳膊,然后拉着她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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