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

    一个穿着红袍的女孩?

    除了画海,还能有谁?!

    “还琴!”我蹲下身,盯着谈冰怀中的女孩,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说的那个身穿红袍的女孩……她头上是不是带了一个金色的小小圆环?”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还琴疑惑道,她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白到几近透明,长了一双跟她姐姐一样的大眼,配上脸颊两侧小巧白净的耳朵,看上去像某种受了惊吓的精灵。

    精灵?

    精灵!!

    脑中突然轰的一声,我、我竟然将他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站起身,探手入怀,将胸前夹衣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萤族的两只精灵,小呢和小幻,收着他们灰白的翅膀,一动不动躺在我的掌心。

    死了?

    他们已经死了?!

    “寄城……”我唤了一声,知道自己在说话,但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渺而来、起伏不定:“我……我不敢……你过来确认一下,告诉我,他俩是不是已经死了……”

    寄城和龙戒近身,查看我的掌心。

    另一个声音,时断时续,像一条软软的昆虫,一耸一耸,蠕动着爬进我的耳朵:“那个女孩……头上……确实……戴了一个金色的……小圆环……”

    果然是!

    魇君带走了姐姐,而且只带走了姐姐一人!

    绝望像一条野狗,瞬间将我扑倒,巨大绵长的舌头,配上腥气咻咻的鼻息,卷上我的脸,我眼前一黑,就要晕厥。

    神啊,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一切?

    我名为“美意”,但我何尝感受到任何“美意”?

    恐惧、死亡、威胁、诱惑,一路走来,时时有危险,处处有陷阱,几乎没有片刻的喘息!我随时都会失去自己的朋友、亲人!我已经失去了他们!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站在这个比之地狱还不如的深埋地下的蜘蛛洞里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从哪里来的?

    我要往哪里去?

    “暗夜之泪”,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到现在仍然是遥不可及,更别说还有剩下的四样东西!

    取回五物……圣王新君……一切都变得那样遥远……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现在,我只想闭上眼,让我睡一会儿吧……好累啊,真的坚持不住了……

    “美意!”寄城一声脆喝,我那渐渐垂下的眼皮恍然一惊,睁开了。

    “美意,你怎么了!打起精神来!这两只精灵没死!”寄城的脸杵到我面前,面色焦急又兴奋,又举起我的手,将手贴近我自己的耳朵:“你听听,他们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们还活着!”

    整个世间瞬间安静下来。

    我清晰地听到两个“咚!咚!”跳动的声音,一个沉缓,一个浅急,但听上去都颇为有力。

    “他们确实还活着,虽然看上去像是死了,但其实就是酣睡,这也许是他们族类一种自保的方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我们到得精灵古国,再想办法将他们唤醒。”龙戒那张俊秀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想来是为了给绝望的我一点鼓励。

    “你别担心了,你自己不也是沉睡了16年才醒过来吗?没有那16年岁月的养精蓄锐,今日的美意怎么可能如此聪慧勇敢?”寄城望着我亦是一笑,露出他嘴角的两个小小梨涡,眼光灼灼望着我,仿佛我真是一个英雄。

    我胸口一热,仿佛有一辆列车在我胸膛里呼啸着穿梭而过,猎猎风声恨不能化作热泪,夺眶而出!

    朋友在侧,任务在前;姐姐在魇君手中,哥哥和忘言不知情况如何,我没有理由放弃!我不能绝望,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啊!

    我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小呢和小幻,低声道:“我答应你们带你们回到古国,就一定会做到!”

    我一边将两只精灵放回怀中,一边生生将泪水压了回去。

    抬头,望着面前的众人,寄城、龙戒、谈冰,还有已经从姐姐怀里站起身的还琴,当然,还有蛛儿。

    “请听我说,”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即刻行动,再不耽搁。寄城,你和蛛儿一起,带着匕首,将雪廊中所有被封锁的囚室打开,将囚室中被囚禁的、被当做‘人锁’的人全部救出来,送到雪厅,蓝龙肯定还会回来;谈冰,你带着妹妹,现在就去到雪厅,等待二龙返回救援;龙戒,你跟我一起穿过这墙壁上的蜘蛛,去到雪魇湖,将姐姐救出,带回红色小鸟——忘言的丹丸化身成了一只红色小鸟,亦被魇君掳走。”

    众人看着我,三个人突然开口。

    还琴说:“我想留下,我想帮忙!”

    寄城说:“可否让我和龙戒换一下,我要跟你一起去雪魇湖!”

    谈冰说:“你如何过得了那‘咀嚼之门’?”

    “‘咀嚼之门’?”还琴轻声惊呼:“姐姐!你怎么也知道这个‘门’?”

    她一边说一边侧头朝墙壁上的蜘蛛看了过去,一脸的心有余悸。

    “你……你也做过那个噩梦?”谈冰的脸都皱了起来。

    “嗯……”还琴点点头,将手按在自己的左边胸口,轻声道:“梦里那个墙上的蜘蛛将我一口一口嚼碎了,它说只有这样才能通过‘咀嚼之门’……做了太多次这种噩梦,我这边胸口竟然长出来一个十字形疤痕。”

    “还琴……”谈冰心疼得脸抽了一下,伸手将妹妹揽住,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每次都要被嚼碎后、进入蜘蛛的肚子里,才能进入雪魇湖?”我问。

    “噩梦中是这样,但醒来之后,我一次也没有被它吞掉、穿过墙壁、进入雪魇湖中。”谈冰说。

    “我也是,我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被咀嚼、被带进那个像水底的地方。”还琴补充道,睁着一双玲珑的大眼。她看上去比她姐姐显得友善、天真——这恐怖的囚禁和噩梦并未消磨掉她的本心,真是幸甚!魇君,魇君!你如何忍心!

    “而我们现在正清醒着,如何通过?难道就这样把自己送到蜘蛛的嘴边、让它将自己活生生吃掉?”谈冰问。

    “那我也得试一试。”我看了一眼墙上那只镌刻的蜘蛛,此时的它失去了“人锁”,正半真半假地支棱着它的八条腿,仿佛在耐心地、冷血地听着我们商议的话。

    “还琴,你刚才说‘那人将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钉进了墙壁上的蜘蛛里,只带走了一个穿着红袍的女孩’,可否说得再详细一些?”龙戒出声发问。

    “好的。”还琴看了一眼姐姐,口齿甚是清晰:“我正在打盹,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门开了!门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被囚禁太久,从未看到这囚室的门被打开,人们先是发愣,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朝门外冲,然后就见到一个身穿雪色长袍的男人闪身进来,手里紧紧拖着一个身穿红袍的女孩,那女孩愣愣地瞪着眼,任由男人拖着前行;男人的另一只手里居然攥着一只齐腕断掉的手掌,那手掌中有一只红色的小鸟,是活的!我呆了一呆,正要侧身冲出去,那男人的眼光在我脸上一个停留,我只感觉眼前一花,像是懵了过去,身子仿佛腾云驾雾一般,看不清东西,但能听见声音,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又是兴奋又是得意:‘每一间囚室里都被我钉上一把人锁,看你们如何通过!哈哈,没想到这么多年终于被我等到这般完美的一个!真是天有眼!好了,咱们走吧,想必小强早已等急了……’”

    “‘小强’?”我问。

    “是‘嗅蔷’吧,还琴可能没听清楚。”龙戒说。

    “听你转述的那个男人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平日里魇君的风格。”蛛儿在一旁低声道。

    “他是得意忘了形!”寄城呛道。

    “我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耳朵里,然后身子一轻、被凌空提起,固定在了什么上面,”还琴继续道:“我奋力睁眼,依稀觉得自己像是被悬在半空中,眼角余光里看到那个男人将红袍女孩一扯,不见了踪影,我的头脑一嗡,仿佛有人在我脑中交代、吩咐着什么,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什么了,等到再次清醒过来,就在姐姐的怀里了。”还琴说着,望向自己的姐姐,大眼里盈满了泪水。

    我抬头望着眼前墙壁上的蜘蛛,它亦真亦幻,看上去,既是一副镌刻在墙上的图案、是死的,可分明八条腿又拂动着,感觉它活生生的能吃人!要入雪魇湖,难道只有送进它的嘴里、被它嚼碎、穿过“咀嚼之门”这一条路吗?

    到底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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