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移通学院的校门口,凝视着那座由白俊儒亲笔撰写的“移通学院”四字石碑,唐道远忽然百感交集。

    儒门始于孔圣,之后千余年的发展,也逐渐生成了若干个分支。

    到了这个时代,基本上也分为了四脉,一为李越舟所出身的孔圣亲传,一为儒门三公所掌握的谶纬神学,一为岳麓书院朱子所创的理学。

    最后一脉,则是大文礼部部长唐道远掌握的子思之儒。

    还没来文邦的时候,唐道远已是儒门中地位仅次于三公、朱子的大儒,所以当年他力排众议,带着一众弟子入文邦时,曾经在宋朝掀起轩然大波,朱子更是怒斥出“大叛”二字,将往日与唐道远来往书信尽数焚毁,表达了断交之意。

    如今,唐道远在大文出仕已经有六年之久,门下弟子从最初跟随他来文邦的七人,已经扩增到了十八名,更有各地州牧、郡守等四十八人拜入门下,形成了大文内仅次于文党之下两阀两庐的唐庐。

    两阀,指的是大理遗族和大辽遗族,因为他们两家高层的姓氏大多相同,所以时间久了,也渐渐形成了段氏与耶律氏两大门阀

    至于两庐,则是分别以白秋雨和唐道远为核心,组建起的派系势力,因为两人的家族不算兴旺,麾下组成多是外姓人员,所以便以庐来指代两日所统领的派系。

    如今第二届百家讲坛即将召开,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文邦的准备工作就顺利许多,不再是六部一起参与,而是礼部单独负责。

    作为礼部部长,同时也是儒家足以扛鼎的人物,唐道远专程带着礼部一行人来到渔州,准备前期的筹划工作。

    半个时辰后,唐道远登上了学校中央的博士楼。

    姚若愚早已得知唐道远的到来,暂且放下了闭关的念头,和许烜熔一起接待了唐道远一行人。

    众人在博士楼第三层依次落座后,唐道远先是揖首一礼,肃然道:“殿下,截止微臣从成都府出发,目前我大文境内已经建有十八家学院,二十四家学斋,五十六家学堂。”

    这些数据姚若愚早已经在钦查府每周例行递交的报告中知晓,不过唐道远既然专门说了,他也就故作初次听闻,沉声道:“此事有劳诸位多费心了。”

    根据宋凯的建议,当年姚若愚提出的书院计划进行了部分更改,由原来全部都统称为书院,改为了学宫、学院、学斋、学堂四级。

    其中移通学院升为学宫,位居大文各家学校之首。

    至于学院、学斋、学堂,则对应郡、县、镇来建设,分别招募有不同数量的老师,单独教授各家学派的理论学说。

    也正是这份计划,这两年来大文吸引了大批文人入川渝,大部分成为了各家学校的老师,少部分极为优秀的被吸收进了六部。

    “能够亲自主持此乃造化众生之大事,乃是吾等之福分。”

    唐道远轻轻颔首,肃然道:“只是因为有岳麓、睢阳等大宋书院阻挠,所以近期赴我川渝的学子数量已经逐渐减少,此次百家讲坛至关重要,关系到未来五年内我大文能否招揽到足够数量的各家学子。”

    姚若愚笑了笑:“这些事情,就由唐大人和相国商量吧,需要本王出手的地方只管提。”

    三人正说着此次百家讲坛的一些问题,楼下忽然有侍卫来报,说是天策府府主蔡旭东来了。

    渔州目前只有黑龙军一支军镇驻扎,许多地方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蔡旭东此次也专程带了天策府的一众客卿前来担任护卫工作。

    才来到三楼,蔡旭东已经大咧咧地拉了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笑道:“若若,你丫的挺悠……”话音未落,他已经瞥见唐道远骤然难看的脸色,悻悻然地撇撇嘴,默默放下腿。

    姚若愚、许烜熔见状都是一阵暗笑,唐道远这种大儒最在意的就是规矩,以往白俊儒还在的时候已经对文艺部这群人没大没小的样子深恶痛绝,后来等他走了,又来了一个唐道远,好在此人多半听闻过相关事情,虽然面色不虞,却也没有开口斥责什么。

    咳嗽了声,姚若愚笑着问道:“带了多少人?”

    蔡旭东嘿嘿笑道:“两百三十八个人,两个六境,十个五境,四十八个四境,剩下的都是三境,再说了,席宗主这次也会过来,有我们坐镇,保证万无一失。”

    和大批士子入川渝的情况差不多,因为姚若愚那天命武林盟主的妖龙命格,外加放养江湖的宽松政策,这些年又陆陆续续有上百家武林门派迁入大文,光是甲字的就有十七八家。

    “那么多高手,你镇得住么?”姚若愚坏笑道。

    “你说呢?”翻了个白眼,蔡旭东没好气地说道,“老子好歹也是六境圆满,就是那天障太他娘的难破了,要不然老子早就是我们大文第四个七境了。”

    姚若愚闻言轻轻一笑,眼底划过几分无奈,以往只有川蜀一地的时候,他和席师、五灵繁易剑阵三尊七境级别的战力,护佑川蜀那是绰绰有余。

    可是现在,虽然又多了韩德让这尊七境和汪良臣、许烜熔两位半步七境,但是因为地盘扩张到了川渝两地,反而守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

    初夏的阳光不算太过炽烈,至少在地处江南的杭都内,正午的阳光只是稍稍温热,若是吃着专门从水井里冰镇过的西瓜,那日子就太过惬意了。

    坐在街头一棵老柳树下的石阶上,宋枭半眯着眼,脚旁散落着几块啃过的瓜皮,戴着面具的他看不清神态,但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宋枭正眯着眼不知道看哪里,头顶阳光猛地一暗,就见一名身穿锦衫头顶插有一支杏花发簪的年轻女子悄然立在他身旁,恰好将头顶落下的阳光尽数挡住。

    也没转头,宋枭似是知道来人是谁,轻笑道:“吴姑娘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们大帮主啊!”吴媛眼眸微弯,脸上带着让人莫名发抖的笑容,“本以为帮主大人连福建盐道的事情丢开是有什么大事要处理,原来是在这儿晒太阳啊!”

    瞅了眼脚底的瓜皮,吴媛笑容愈加灿烂:“冰镇的好吃么?”

    “还成,就是籽多了点。”宋枭点点头,答道。

    感觉到身旁女子身上愈加浓烈的怒气,宋枭抬手一指身旁,微笑道:“坐。”

    不知为何,明明先前还是满腹怒气,可是当宋枭话语方落的刹那,吴媛竟是不自觉地压住了怒气,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身旁。

    笑了笑,宋枭淡然道:“吴姑娘觉得,这种生活,再过几年我们还能享受么?”

    听见他特意用了“享受”二字,心头仍有怨气的吴媛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或许行,但是帮主你恐怕不行。”

    “是啊,所以才要在那之前多享受一下。”宋枭淡淡笑道。

    对于他的心灵鸡汤,吴媛以沉默相对。

    忽然,宋枭抬手往前指了指,笑道:“看那里。”

    吴媛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皱眉道:“包子铺?”

    “知道么,这条街上的包子店没有七家也有八家,这家是最晚开的,因为老板是个孤儿,所以其他包子店的老板总是故意排挤他,连街上的市井无赖都老是去她那儿拿包子不给钱。”

    宋枭淡淡道:“不过八年前开始,其他的包子店一一关门,那些市井无赖也不敢再来这儿捣乱。”

    吴媛微微蹙眉:“是这家铺子做的?”

    “不是,”摇了摇头,宋枭微笑道,“是我命人逼他们关门,也是我杀了几个专门去那儿吃霸王餐的无赖,吓得其他人不敢再过去欺负她。”

    瞧见吴媛好奇看来的目光,宋枭微微一笑,没有解释原因。

    不过很快,吴媛就知道了原因。

    那是一名生的水乡韵味十足的年轻女子,不娇柔,不造作,脸蛋不算非常漂亮,但是浑身透着一股子韧劲儿,好似城外荒郊野岭的野草,哪怕再怎么摧残,也能坚强活着。

    看着那名女子动作不停地搬出一只只蒸笼,吴媛柳眉一挑:“她是?”

    “当年我落难的时候,”宋枭淡淡一笑,“她给了我几个包子。”

    “所以帮主是为了报恩?”吴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名女子。

    “算是吧,”宋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当年我享尽荣华富贵,以为天下人人如我一般锦衣玉食,可是直至落难后,我才发现世间仍有贫苦穷困,有不愁吃穿的富贵人家,也有为生计烦恼的贫民穷人。”

    “当头一棒啊!”摇了摇头,宋枭感叹道,“当时的我几乎坚持不下去,若不是她让我看到了世间仍有善良,可能那时的我已经一蹶不振了。”

    “所以说啊!”笑了笑,宋枭眸光缓缓锐利起来,如似刀剑交错,“我要让如她这般的好人,不再忍受饥饿贫苦,我要让这世间再无那恶贯满盈的奸邪之辈!”

    吴媛微微一笑:“我等追随帮主,正是为了成就此等大业。”

    摇摇头,宋枭没有在意她的效忠之语,而是有些出神地望着街对面那名年轻女子。

    八年了,她或许……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吧?

    *——*——*——*

    将刚刚蒸好的包子挪到旁边,被街坊邻居戏称为“包子西施”的陈美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有些走神。

    当年那个帮她赶跑了地痞流氓的年轻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来……

    那个年轻人还挺好看的。

    不自觉羞红了脸颊的女子擦了擦脸颊,转身回了铺子。

    铺外铺里,一男一女。

    谁人心思,谁人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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