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叶彦光是林华县的地头蛇,手下聚拢着一伙牛鬼蛇神,逃往兴凌县时并没有带走他们。高水田作为叶彦光的头号打手兼亲信,平时多是他出面处理事情,经常跟这些小喽啰打交道,比起叶彦光来还要熟悉。

    前面不远的小胡同住着一个破落户孙强,因为赌博输光了家产,弄得妻离子散,在叶府帮闲混口饭吃,此人长袖善舞、善长逢迎,高水田出外应酬喜欢带上他,算起来是酒肉朋友。

    推开半歪的柴门,高水田冲屋中叫道:“强子,在家没?吱一声。”

    “谁啊?”屋门打开一道缝,孙强在门后张望。见是高水田,孙强心里一哆嗦,这位跟着叶爷造反可是朝庭的要犯,怎么找到自己这来了。有心不开门,已经露了声,那高水田可不是善类,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中的人可不在少数,自己可别成了他手下的冤魂。

    忐忑不安地打开门,孙强强笑道:“原来是高爷,快进屋说话。”

    进得屋来,一股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高水田攻城前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香味刺激得肚子“咕咕”直叫,笑道:“强子,弄啥好东西呢,我正好饿了,端上来一起吃吧。”

    今日攻城,大伙忙着守城,孙强摸进别人家中,将生蛋的老母鸡偷了两只,炖在锅中,正准备打牙祭时高水田来了。心中暗骂,却不敢不从,用两只大钵连汤带水的端上来,一人一钵,孙强暗地将鸡心鸡肝这些盛在自家砵中。

    高水田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孙强唯恐高水田吃完又来要自己的,有样学样也用手撕扯着吃起来。两人吃得汁水淋漓,一只三斤重的老母鸡连汤带水的下肚,高水田打了个饱膈,抚着肚子笑道:“他娘的,好酒好菜吃了不算少,这只鸡却觉得最美味。”

    孙强将骨头的肉濯嘬食干净,讨好地笑道:“能让高爷吃得开心,小的深感荣幸。”

    “不错,强子。”高水田道:“看在你小子识趣的份上,高爷赏一份富贵给你。”

    孙强手中的鸡骨头拿不稳,“啪”的一下掉在桌上,哭丧着脸道:“高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胆小,怕死,还是留小的一条狗命,小的每天偷只鸡来孝敬高爷。”

    高水田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用只鸡就把高爷打发了。放心,不是让你提刀砍人,高爷是的的确确有场富贵给你。我把叶彦光抓了,准备交给官府。”

    “啊?”孙强惊得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张望。高水田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没带进城来,藏在城外,准备卖个好价钱。你小子是林华县的‘半仙’,什么大事小情的都清楚,爷想问问你,卖给谁好?”

    孙强狂喜,原本高水田要卖了叶彦光,这还真是天降富贵,官府的通告中此次叛逆的匪首就是叶彦光,虽然还没有贴出赏额,但估计升官发财哪样也跑不了,自己跟着跑跑腿真能捞些好处。

    想到这里,孙强把椅子拖近高水田的身旁,兴高采烈地道:“小的谢过高爷提携。官府把叶彦光定为叛逆的匪首,他的人头值钱,不过不能直接送到官府去,官府的那些人够黑,八成要见财起意,高爷您落不到什么好处。”

    高水田深有

    同感地点点头,道:“所以我才来接你小子,你给爷出个主意吧。”

    炖鸡的时候孙强在街上转了转,那个时候贼人已经被打退,到处都是欢喜庆祝的人。官府的胥吏奉命四处抚民,讲了几层意思:一是贼人已经打退,百姓继续安居乐业,四门继续赈灾;二是百姓抗击贼人有功,届时朝庭有嘉奖,有可能会减免税赋,普通灾民被贼人肋迫,官府概不追究;三是希望百姓与官府合作,抓拿逃走的贼人,官府重重有赏。叶彦光的名字“光荣”地列在第一位,后面还有饶强锋等人,高水田列在七八的位置。

    “他妈的,这是哪个小子告的密,把老子也供出去了。”得知自己排位在前,高水田有些烦心,愤愤地骂道。

    孙强笑道:“我特意到衙门边转了转,遇到程胥吏,私下问了几句,您可能是被兴凌县的余驼子供出来的,那小子让官兵抓住了,听说没抽几鞭就全招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告诉爷龙卫府的人在哪,干脆把叶彦光送给他们算了。这些龙卫府的鹰爪子出手虽然狠毒,不过倒有几分信用。”高水田寻思着,是不是顺便投身入龙卫,那谁还敢惹自己。

    “高爷,您先别急啊。”孙强笑嬉嬉地道:“我正准备从衙门回家吃鸡的时候看到龙卫府的人和转运司衙门的熊大人一起从县衙出来,听说是去转运司衙门抓拿漏网的贼人。”

    “熊以安,玉公子?”高水田问道:“嗤,这个兔子掺和在里面做什么?”

    孙强来了精神,冷笑道:“高爷,你可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位玉公子可是了不起的人物,程胥吏对他佩服得不得了,夸他是整个林华县最聪明的人物,这次平息叛乱功列第一。”

    “什么?怎么可能?”高水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强从程胥吏那里听了满耳朵玉公子的“英雄事迹”,对这位公子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视为心中的偶像。提起玉公子,孙强禁不住眉飞色舞,双目放光,高水田差点以为孙强就是那位玉公子了。

    “元华江溃堤,朝庭派了钦差前来查案,高爷应该知道。”废话,高水田心想,就是因为钦差来查案,转运司衙门的人才会暗中让叶彦光派人刺杀李玉波,失手后叶彦光逃往兴凌县才有了后来这场叛乱。

    “可是高爷知不知道,朝庭除了派了明面上的钦差外还派来了暗使。”孙强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道。

    “什么?消息可是真的,暗使是谁?”高水田问道。

    孙强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我也是听程胥吏说的,应该是真的吧。程胥吏告诉我,你们从兴凌县前来攻打林华县的消息就是暗使送来的。”

    高水田惊呆了,想起元天教的杨思齐提到冯国安是化州刺史江安义所扮,如此说来朝庭派出的暗使极可能是这位江刺史了。

    “这位暗使派人送信给了玉公子,玉公子拿了信通知的艾刺史。您说,玉公子是不是事先与暗使通过气,难怪李典作告完状被他接了去,可笑转运司衙门的那些人还想着拉拢玉公子,真是被人卖了还在帮数钱。”孙强口中“啧啧”称赞,继续道:“城头攻防,守

    城的石料不足,这位玉公子抢先站出来让人拆他家的院墙、房屋去御敌,这买卖做得多好,押中宝赚大发了。”

    孙强说的唾沫横飞,高水田低头思量,这样看来这位玉公子倒是最好的人选。他与玉公子见过几面,知道这位玉公子住在哪里,看看屋外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个时候出门应该不会引人注意,高水田站起身招呼孙强道:“强子,给我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去拜见那位玉公子。”

    …………

    差不多同样的时分,江安义赶到了兴凌县,城门开着,没有人看守。从东门进了城,到处一片苍夷,被焚过后留下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从东门前往县衙一路上没见到几栋完整的房屋。街道上两旁的商铺在清理货物,成堆黑乎乎的物品堆在铺前,没有笑声,不见孩子玩耍的身影,整个兴凌县沉浸在悲痛之中。

    县衙的粉白墙面被烟熏出一道道乌痕,像写意的水墨画,只是涂写的都是苍桑悲凉。县衙门前点着火把,有人看到江安义急忙迎了上来躬身施礼:“江爷,您回来了,林华县怎么样了?”

    应该是码头帮的人,江安义随口应道:“官兵来了,钟山寨的贼人被抓了,只逃走了几个为头的。铁爷在哪?”

    那汉子笑道:“老天保佑。铁爷在里面跟周大人议事呢,您快请进吧。”

    县衙前面的腾馆、寅宾馆、六房官廨以及大堂都被烧塌了,二堂和后面的房屋保全了下来,周主簿和铁头陀听到江安义到来的消息,急急地迎了出来,在戒石坊下相遇,连忙施礼。

    来到二堂,江安义简短地把林华县破贼的情况说了一下,两人都欣喜万分,江安义让周臻派人去告诉兴凌县的百姓。想起不少百姓丧身在林华县,江安义不免心头压抑,这场大祸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周臻见江安义脸色不愉,忙问道:“大人可曾用过晚饭,下官让人准备点吃的,码头帮的兄弟在江中捕到几条大鱼,山上猎到一头野猪,还剩了些,与大人下饭。”

    江安义道:“安东都护府的官兵到了林华县,应该押运了些赈灾粮来,明天一早你派人去林华县取些粮食,安顿百姓,顺便帮我带封信给刺史艾大人。”

    门外,井娃的声音响起:“可是江爷回来了,井娃求见。”

    兴凌县大乱时江安义曾交待铁头陀照顾好井娃一家,铁头陀哪敢怠慢,城中不安全,铁头陀干脆将井娃一家送进了县衙中,周臻听说井娃一家与江安义有旧,自然好吃好喝好招待,铁头陀还专门派了四名手下保护井娃一家。

    井娃进门,恭恭敬敬地先向江安义施了一礼,又向周臻和铁头陀见礼,他年岁不大却举止从容、彬彬有礼,像个小大人,很讨人喜欢。

    江安义回兴凌县是想取回木炭,然后回家探母,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便再多掺和,至于转运司衙门的案子有熊以安在,不用他多操心,倒是眼前的井娃让他动了爱才之心。

    说起来江安义收了一文一武两个弟子,却都没有用心教过几天,井娃这孩子与他幼时有几分相似,孝母爱妹懂事,是个可造之材,如果他愿意的话,江安义有意把他带回平山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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