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义在黄羊书院的演说和《黄羊铭》很快地在士林之中传播开去,而事先精心准备的奖学金一事反而沦为了配角,被人提起的不多。

    那篇《黄羊铭》把黄羊书院描述了一幅读书人的圣境,虽然条件艰苦,但读书之人身处逆境依旧保持高洁傲岸的情操和高雅的情趣,这被许多读书人,特别是寒门学子引为座佑铭。不喜欢江安义的人酸溜溜地说几句,黄羊书院恬不知耻,一个新创的书院居然想着与章义书院、泽昌书院的比肩,江安义以为自己是谁?范夫子吗?

    《黄羊铭》引发的争论仅是小事,江安义在清心堂所说的“所学为所用”的那席话,在士林之中引发了轩然大波,“经世济用、学以致用”的学说第一次出现在士林之中,在士林中产生了截然相反的风向。

    支持的一方欢欣鼓舞,认为该说强调书本“所学化为日常所用”,既有利于己,又实济于民,于国于家皆有利,可树一代新风。反对的一方痛心疾首,认为江安义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言则称利,是小人也。

    风暴的中心往往是平静的,富罗县风平浪静,江县令要树天下之名,仅靠在黄羊书院中的作为是不够的。富罗县内的道路已经被修整一新,那些囚徒也被释放了近半,剩下的二百余人无事可做,江安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准备在昌松湖畔建一座高楼。

    富罗县境内多水,金水、松水、昌河东向在富罗县东三十里处汇聚成一个方圆百里的湖泊,名为松昌湖。湖中繁生鱼类、菱藕,旱时沿湖居民可提水灌溉,涝时向湖内排水,魏时丽州大文士张士成曾写过“湖光潋滟泛莲荷,款乃渔郎惯此过;笛韵吹残红蓼岸,橹声摇出锦鳞窝”的词句,曾是丽州十景之一。

    郑和帝时期,鼓励天下开垦荒地,当时的丽州刺史韩大礼为迎合圣意,三次空湖垦田,结果遭遇洪灾,昌河决堤洪水外溢,让下游三村变为泽国,水退后,松昌湖旁的田地化为荒滩,从此美景变为洼地,从此游者廖廖,逐渐沦为无人问津之所。

    江安义曾到过松昌湖射水鸭,得知松昌湖的变迁后很是感慨,当时便有挖浚恢复松昌湖的想法,如今时机成熟,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恢复名胜也是造福当地百姓的举措,正是动手之时。

    除了二百多名囚徒外,江安义征发了徭役,按照百文一日的薪酬召集人手。待遇富罗县多的是来垦荒的流民,听到如此优厚的待遇纷纷前来,让当地的富罗人生出外人抢了好处的心理,于是只要有闲的百姓都来松昌湖干活了。一时间,松昌湖畔,三千多人同集,场面壮观。

    人多好办事,松昌湖不到一个月便被疏浚畅通,站在高处,看着波光粼粼湖面上点点渔舟,大群的水鸟从湖面上掠过,蓝天白云倒映,壮美如画。秦子雄感慨道:“大人重现松昌湖美景,功在千秋,富罗百姓千秋万代之后仍会感念大人的功德。”

    “是啊”,刘九思陶醉在美景之中,叹道:“昔年张学士所写的‘湖光潋滟泛莲荷’重现,真是让人感慨不已。大人词名动天下,来富罗后写下《品青雾有感》,让青雾茶身列名茶之列,又在黄羊山写下《黄羊铭》,为我辈读书人树立丰碑,如今松昌湖重畅,不知大人要留下什么动人的词章,刘某可是翘首做云霓之望。”

    “不错,安义,你写青雾茶诗,特别是黄羊铭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枉我还拿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这次纪念松昌湖写任何文章可都要事先通知我在场,此等盛事将来我要记录在回忆中,留传于子孙。”秦子雄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

    刘九思连连点头,道:“不错,大人,此次可不能撇开我们,事先一定要通知我们在场,否则刘某可不答应。”

    望着眼前美景,江安义在心中盘算着用什么文字来描述胜景,耳边听秦子雄又道:“如此湖光山色,当有楼台亭阁相配,方才完美。”江安义心头一动,他的记忆中泛起一篇能与《黄羊铭》相提并论的文记,此篇再出,自己的天下之名可成矣。

    “秦兄的话提醒了我,不如县里就在此修一座松昌楼如何?站在楼上观景,乃是胜事。楼成之日,江某当广邀嘉宾,做文记之。”

    松昌楼紧锣密鼓地开始修建,时间已经进入到十月下旬,富罗县的田税逐渐入库,今年一年田税收入五千一百贯,光田税一项就近乎颜开辰为令时的两倍;富罗县是产药、产茶之地,商税随之水涨船高,光药材和茶叶两项就收到商税二千六百余贯;黄羊山景在丽州传扬,除了客商外前来富罗县游玩的游客多了许多,带来了各行各业兴旺,杂七杂八的税赋又收到了近二千贯,江安义估算了一下,到年底税赋约在万贯左右,这税赋已经达到了上县的标准。

    关键是收了这么多税,百姓手中比往年却更富裕了,从县城百姓的吃穿用度,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今年的日子过得不错,少了摊派和盘剥的富罗县百姓,过得很幸福。江安义在黄羊书院号召学子们能来私塾任教,效果不错,光县城内就多了三家私塾,各乡村至少多了八九个私塾,黄泥村的黄老汉如愿以偿地将两个孙儿送进了学堂。

    户房依照县令的命令把今年县里人口数统计出来,江安义看后大喜。原本县中有五万零四百三十六人,在富罗县鼓励垦山垦地,新吸纳了四千二百三十六户人家,计一万九千七百八十八人,新生的婴儿四百九十六人,黄羊山的山匪入籍四百六十五人,估算一下人口已经超过了七万人,中县的标准已经超过,不过距离上县还有八千多人的差距。

    摸着下巴上微微的胡须,江安义心中盘算着,天子給自己定下达成上县的目标,原以为快则三年慢要五年才能完成,现在看来一年半的时间就基本快达成了。站起身,江安义脑中浮现出欣菲的倩影,能早一天与妻子相会,他多一天出不想耽误。

    稍稍平复了一下思念之情,江安义开始考虑如何在年底前吸纳进九千人。进入冬季,百姓生计更难,吸纳流民是主要途径,此次还需赵刺史帮忙,近期自己最好去趟景阳府,上下打点一番,甚至暗中与州衙的小吏们约定,送来一个流民給二十文的好处费,这样办起事来效率就高了。一万人也不过二百两银子,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最近两个月来的流民少了,丽州境内的流民被自己吸纳得差不多了,估计有钱也招不到多少人,想到化州烽火连天,逃难的人一定不少,江安义真恨不得飞去化州捞些人来。远水解不了近渴,江安义叹了口气,不知郭胖子回去后能说动多少来富罗县,要是能带来两三千人,那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江安义想起在仁州清仗田地时,清查出隐户八千多家,仅托蔽于李家名下就有一千五百多户,这些隐户为逃免租赋,躲避徭役,逃出本籍或卖身于官绅之家,以求托蔽,这些人多是些可怜人,但可恨的却是那些收留这些人从中牟利的官绅之家。

    富罗县没有什么大官绅,这让江安义推行“合税为一”时受到的阻力很小,但同样意味着寄于乡绅名下的“隐户”不多,不过别的县就难说了,能不能想个法子将丽州的隐户都逼到富罗县来,丽州四十二县,每个县能有三四十户,也有几千人。

    江安义为自己的主意感到兴奋,孩童般地跳起来,在花厅的地砖上跳了两下。石头听到响动探头进来张望,江安义立刻背着手,板着脸问道:“你不是去松昌湖监工吗,怎么就回来了。”

    “公子,松昌湖的渔民捕了几条鳜鱼,让我送来給您尝尝鲜。”见江安义瞪眼,石头明白其心意,赶紧道:“我已经給过钱了。”

    江安义摆摆手,石头缩回头去,吐了一下舌头,脸上暗笑,公子分明是被自己发现在屋内蹦跳,有些恼羞。

    被石头打了一下岔,江安义兴奋之意平静下来,背着手琢磨着,隐户这件事还需借助赵刺史的力量,此事并不一定要真行,只要府衙放出风去,自然便会有隐户冒出来。要劳烦赵大人,这人情肯定是不能少的,娘这次带了箱香水来,挑几样时新的送去?

    从景阳府回来已经是十一月了,眼看儿子的百日晬要到了,按照江黄氏和冬儿的意思,要好好地操办一番。黄宅张灯结彩装扮一新,江安义包下了住处附近的三家酒店,客人只要上门都热情招待,今日乞丐登门也是嘉宾,給孩子带来喜气。

    不过江安义还是没有料到前来祝贺的人会如此之多,县里的乡绅就不用说,黄羊寺洪信大师和黄羊观的至明真人联袂而来,一僧一道为小孩念经祈福,书院的苏山长和凌先生也带着书院学子所书的千福图前来拜贺,县内各乡各村的百姓自发前来道贺,整个富罗县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随着黄宅的鞭炮声响起,鞭炮声在大街小巷中响成一片,众人真挚的恭贺声中,江安义眼眶有些湿润,想起初来富罗县时曾受到百姓的误解和反对,在县衙前与吴化友棺前论理,被二王暗下毒手贬官等等,然而真心为民必然收获民心,吴化友特地从黄羊书院请假前来道贺,百姓燃放鞭炮为儿祝福,今日便是他收获民心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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