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神虚无,胸膛剧烈起伏着,嘴唇接连动了好几次,但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又过了一阵,朗星见他脸色开始发青,眼神完全散乱了,心下暗生不忍,有点看不下去了,遂起身出了法阵,飞回了自己阵营。
    “如何?”
    “赢了?”
    ………………
    上百道关切的神念蜂拥而至,还有更多的人在开口询问。
    朗星朝高空中的法阵指了指,说道:“输赢由他来说吧,他若认为自己赢了,那就算他赢。”
    这个回答让两边阵营一片哗然,南靖洲这边皆觉得朗星此举太儿戏了,如此重要的一战,怎么能让对方来判定胜负呢?东魇洲那边则生起狐疑之心,朗星的这份自信让他们感到了不安,皆凝聚目力看着仍坐在法阵中的老者,盼着他早点参破对方的诡诈言论,帮东魇洲赢下这一场。
    天宾子含笑对朗星点头,虽然他对朗星的这个做法也是不太满意的,心里忐忑不安,但他必须得表现出足够多的信任与支持。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者依然闭目坐在法阵中没有丝毫动静,两边的喧哗声逐渐平息,都陷入了紧张的等待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南靖洲这边又起了私语声,大家脸上皆挂着喜色。
    一个时辰过去了,南靖洲这边欢声鹊起,等了一个时辰足够大度了。
    “他不是要思考一千年吧?”
    “你们还不认输,太不要脸了!”
    “认输吧,快去救他吧,否则陷入冥思迷海就后悔莫及了!”
    ………………
    起哄声,讥笑声如潮水般一波波涌向东魇洲阵营,眼看第二阵就要赢下来了,必须得向对方加紧施加压力,不能让到手的胜果飞了。
    东魇洲那边虽表现得坚如磐石,但众人心里却在不住的叫苦,时间确实太长了,再拖下去颜面上太不好看了,既然赢的机会渺茫了,真不如爽快点认输,正当镇邪帝君想说点体面话来结束这第二阵时,老者从法阵中飞了出来。
    喧哗声顿止,大家皆紧张的看着这位依旧大袖飘然的老者。
    老者没有飞回自己的阵营,而是径直来到朗星面前,他的神情虽不似先前那般仙气十足了,但眼神仍是清明睿智的。
    “不与天争,只作神仙,顺天意而辅之,何如?”说罢,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朗星,这虽然仍是论道的姿态,但他那略显紧张的神情表明了已落下风,这个发问也就有了请教的意味。
    朗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虽不愿落井下石,但局势逼人,容不得他手下留情,所以在迟疑了一下后,直接用心念传语道:“以上天之能,一念可毁天地,用得着你去辅吗?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任何跳出猪圈的猪,对养猪人来讲都是添乱的东西,不管它如何表现乖顺,都不如把它赶回猪圈省心,这样的猪也必将是最先被屠宰的,你如果还有点智慧的话,现在就顺天意而为吧。”
    “你……”老者大瞪双眼,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朗星,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个鬼。在朗星连番俯视般的训教下,他对这个高深莫测的青年已经生出了畏惧之心,突然又接触到了心念传语这种神奇的讲话方式,这就让他自然而然的要把对方想象得更加神秘了,莫非这是上天的化身?
    跳出猪圈的猪,顺天意而为,那就只能是跳回猪圈,或自戕,跳回猪圈已然是不可能了,与庸人为伍那是他所不屑的,而且思绪不是他想收敛就能彻底收回来的,那么摆在他眼前的路就只剩一条了。
    他仰面望向天空,以前他是有与天相争的豪情的,可遭了朗星的打击后,他对老天只剩敬畏了,不顺天意将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前路已断,后路已绝,自己这么一个以智著称的人,竟然连条出路都找不到了,还有何颜面活在世间?活着还有何趣?
    “顺天意,顺天意……”他望着苍天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再无半点仙风道骨风采,道心崩塌,意境全消。
    镇邪帝君见情况不妙,忙呼唤道:“尊者请先归阵。”
    “玉明帝君!快回来!”
    “尊者!请先回来!”
    东魇洲众人纷纷焦急的呼唤,连坐镇的大神通都忍不住发来蕴含法力的神念试图帮他振作起来。
    白襄发狠的抿了下嘴唇,推了小和风一把,暗传了一道神念,这种狠事她有点不忍作,只能支使小和风了。
    小和风当即依照师姐的吩咐,以轻柔飘渺的声音对着老者说道:“顺天意吧,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说罢,他回头用眼神询问师姐自己做的如何。
    白襄鼓励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重复。
    “顺天意吧,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小和风卖力的拿捏着师姐要求的语气和声调,一遍一遍的重复起来。
    “顺天意吧!”有人领会到这是推老者入坑的损招,立即跟着喊了起来。
    “顺天意吧!顺天意吧!”
    喊的人一多,必然就要失去诱导迷惑的意味了,但整齐划一的宏大声浪在老者听来却有天威之意。
    “噗!”随着一口鲜血喷出,老者如一截木桩般栽落了下去。
    两名东魇洲的将领急飞过来,把坠落在地的老者抢了回去,但老者早已气绝。
    这个结局令东魇洲众人愕然难言,老者以智慧称雄东魇洲,被遵奉为玉明帝君,威望、地位在帝君中是排在前列的,统军的镇邪帝君亦要对其礼敬三分,在东魇洲修界,这是个神明一样的存在,能请他来打道斗这一阵,大家都认为肯定能轻松取胜。
    玉明帝君怎么可能会败呢?而且还是败在了对方的一个小修士手下,不但是败,还惨败到当场自尽,与上次道斗结局相同,难道南靖洲的道法真的比他们东魇洲高明吗?
    道法是修炼的路径,是方向,如果道法不如人家,那意味着自己这边的路走错了,对修士而言,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此刻,许多人顾不上为玉明帝君之死感到悲伤了,也顾不上为这场大战的胜负担忧了,不由自主的回想着玉明帝君最后对朗星问出的那句话,“不与天争,只作神仙,顺天意而辅之,何如?”,还有置他与死地的那句“顺天意”。
    同为修士,南靖洲那边的许多人也在作着同样的思考,以至于庆祝胜利的欢呼声都不怎么热烈了,只有一些较为愚钝的人在高呼呐喊。
    “知道厉害了吧!”白襄发狠的对东魇洲阵营喊了一句,把憋在胸间的怒气发泄了出去。
    “哈哈哈哈!该!活该!让你们看不起我师叔!”小和风自然是要给师姐助声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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