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是一座极小的城市。

    它前靠麟江水,背靠大青山,算是一块山水宝地。整个城池无论围墙、街道、屋宇、榭台等等,皆由各类石头打造,原住民多为石姓,故而得名。

    此时此刻,大船正朝着不远处的石头城笔直进发,不久之后,便会停靠在码头。透过薄薄迷雾,莹莹渔火依稀可见,两者之间,已不足十里水路。

    舵手故意将速度放缓,江面由急转稳,大船在水面上自然漂浮,像一块移动的原木。时间好像正在把大船推向一处神秘的空间。

    内庭之中,灯火辉煌,声音嘈杂。

    众人各持己见,商议的就是此事。

    陆谦玉属于唯一的外人,缄默不敢多言,立在一边,融入了空气,众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在人群中有很多同陆谦玉一样的木头,他们站在一边不言不语,抬头低头便是表了态。倒不是因为他们是陌生面孔,这间屋子里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够资格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中老刀算是一个。若有哪个不够格的高谈阔论,首先遭遇的便是众人的白眼,然后挨蒙面人一通臭骂,估计谁也不想讨这个晦气。

    旁观者清。在陆谦玉看来,整件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停泊。因为他搜寻了半天,发觉众人的脸上丝毫见不到在一番舟车劳顿之后得以放松的喜悦神态。更有几个人,犹犹豫豫,一副愁容。陆谦玉仿佛看见了一场麻烦的开端。

    “我们为什么要停靠在石头城?”

    “据说,那的人可不好惹。”

    “不如我们绕过石头城,去铜陵落脚可好!”

    “铜陵可行。那边地势开阔,城池也大,尤其是妹子,水嫩水嫩的!”

    “你他娘的,竟想到了娘们,我们谈的是正事!”

    “够了!”蒙面人忍了半天,终于大喝了一声,他伸手指了指其中几个说的最欢的人,骂道,“一群混蛋!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让你们拿出办法。”

    内庭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低下头去。接着,人言啧啧之音再起。

    “主公,石头城太危险了!”

    “是啊主公,此地方圆百十里全是群山峻岭,一道遭遇敌人,我们进退两难!”

    “兹事体大,还请主公三思而行。”

    “如果必须这么做的话,我们至少要派些人手到四周去巡视,防范于未然!”

    陆谦玉听得,有人好言相劝,有人权衡利弊,有人出谋划策,更让此事多了几分扑朔迷离的滋味。

    他满腹狐疑,不禁联想到,自己可能上了一条贼船。他的心里一时间生出无数问题。

    他们所谓的危险是什么?敌人从何而来?他们又在保护什么?难道如此兴师动众,小心翼翼,仅仅是为了面前这个带着黑纱的神秘人物?

    陆谦玉百思不得其解,邃去观望老刀,他一直没有表态,蒙面人似乎也在等着他的答案。

    “老刀。”蒙面人等不及了,他问:“你怎么看,我们在石头城落脚,预计要半个月时间。护卫一事,全权交给你负责。你可有什么异议?”

    “这...!”老刀话到嘴边吐不出来,他皱着眉头,仍在反复思量,众人投之目光,侧耳倾听。于是,老刀在“这”字上卡顿了一会儿之后,才最终确定,“没问题!”

    “你们只管做!”蒙面人摇摇头,老刀迟疑的态度,令他有点失望,他笑了几声,慷慨激昂了一番,“你们看看,跟着学学,老刀才像是一个合格的护卫。做事嘛,不要瞻前顾后。只要可以顺利到达东丘,你们从此之后各个都是土豪,再也不用在江湖上卖命糊口了!”

    蒙面人的话颇有望梅止渴的味道,陆谦玉倒不觉他是在画饼充饥,因为整个事情,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真假难辨,他只好期待老刀可以给予解答。

    这一招颇为奏效,不再有人持有反对意见,抑或,他们根本无力反驳。

    会议在一阵宣泄声中走到了尾声,老刀吩咐着小刀带陆谦玉回到船舱,他自己则与几个人留在了内庭,看似蒙面人还有吩咐。

    在返回的路上,陆谦玉见到了隔岸不远的星星渔火,他询问小刀,是不是石头城就在眼前了。

    小刀虽小,阅历极深,他回答说是。

    此刻,碰巧又遇到了阿泰和他的兄弟干瘦武士,他们从后面追上来,拦住小刀和陆谦玉。

    “石头城就在眼前!”阿泰眉飞色舞的说着,“小刀,我跟六子商量好了,等大船靠岸,我们哥俩就去寻欢作乐去!”

    “我不去。”

    “你个小子。”六子便是那个干瘦的武士,他哼了哼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女人早晚要碰,你不现在不碰,打算一辈子当处子吗?”

    “我不去!”小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再啰嗦,我就告诉我爹,你们就完啦。”

    “又拿你爹压人!”阿泰说。

    “其实,他跟我们差不多。”六子翻着白眼说,“我们压根就不怕你爹!”

    “天差地别。”小刀挺起身板,骄傲地说:“我爹,就是比你们都强,你们还不承认,哼!”

    “强是强那么一点。”阿泰小声的说。

    “你爹武功厉害。”六子点点头,他接着说:“可惜,我们还是不怕他。”

    几个人说着话的时候,大船又朝着渔火靠近了一些。陆谦玉可以隐约看见码头上的情形了。

    那是一片空旷之地,鲜有人影,大小驳船躺在港口里,桅杆上挂着马灯,光亮正是它们发出来的。岸上则是一排屋宇的黑色轮廓,整个场景极为宁静祥和,好像一副水墨作的湖面。

    接着,他举头望着天空,依照星辰变幻,辨别时间已经到了子夜十分。石头城正像是婴儿般熟睡着,那么宁静便不奇怪了。

    回到船舱之中,陆谦玉首先爬进干草堆里,平稳的坐下去。

    他在内庭站了快一个时辰,觉得身体沉重如铅,伤口隐隐作痛,坐下来之后,一切就轻松多了。

    “你知道吗?”小刀提着一个水壶走过来。

    “洗耳恭听。”陆谦玉揉搓着大腿上的伤口,他故意逗着小刀:“难道你真想尝尝女人的滋味?”

    “无聊!”小刀在陆谦玉面前坐下来,手指不由自主的在木板上画圈,他说:“这里的人,不是一般的人。”

    “看出来了。”陆谦玉说。

    “你很聪明。”小刀露出微笑,“你都知道他们不是水手,而是江湖中人了?”

    “才知道。”陆谦玉看着小刀踟躇的样子,感觉他有似乎有不愿意说的心事,于是他问,“那个家伙是什么人?”

    “鬼才知道。”小刀继续用手指画圈,他明白陆谦玉问的是谁,那人在他的心里也是一个哑谜,他犹犹豫豫的说,“他的身份很神秘。船上的人,全是雇佣来保护他的江湖侠客。阿泰是,六子是,他们个个都很厉害。当然,我爹比他们都厉害。”

    “你见过他的脸没有?”陆谦玉对蒙面人的身份也别好奇,因此也顾虑重重。

    他思考过三种可能。

    第一,此人天生面相丑陋,因为自卑,不得已为之;

    第二,他要隐藏身份,不想被人认出,以免麻烦;

    第三,这家伙性格古怪,就喜欢这样,是个变态。

    陆谦玉自己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他是刻意隐瞒自己的长相,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一直带着面纱!”小刀说,“至少,我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个?”

    小刀笑了笑,他说,“我吃准了,你一定会问。在船舱里,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既然我们是朋友,早晚都要告诉你,不如就是现在。”

    “你也很聪明。”陆谦玉拍了拍小刀的肩膀,心道,“我这张脸真那么藏不住事情吗?”,接着,陆谦玉面对答案,如饥似渴,他说,“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木板上有什么吗?”

    小刀微微一愣,停止了画圈,他哈哈大笑,“我在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

    “不开心?”陆谦玉觉得奇怪,“是因为阿泰和六子捉弄你吗?”

    “他们不敢,我爹会收拾他们。”小刀说完站起来,他似乎不想往下说了,“你会跟我一起上岸吗?”他问。

    陆谦玉点点头,“分别就在今晚。”他个人打算等船靠岸之后就拍拍屁股离开,无奈船马上就要停靠了,老刀还没回来,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告而别,显得不近人情。“你爹何时回来?”陆谦玉问。

    “喊我何事?”

    他话音刚落,老刀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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