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高壮的汉子,一般的五官深邃,北狄人的长相。只脸上,这会儿却是兴奋得很,“这凤京城是真正的好,看看,这些房子修得好,东西好吃,处处都是热闹。不过是春闱,你看,热闹成什么样了。我方才下去瞧了,一个看上去都快能当人爷爷的老头儿居然还在考,这回终于是考中了,当场就蹲在地上高兴得大哭了起来,看那样子,怕是乐疯了。”
    那汉子一口怪异腔调的官话,夹杂着北狄话,叽里呱啦了一长串,才陡然觉得有些不对,抬眼望了望敞开的窗户。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能瞧见贡院的雅室已经没有了吗?”今日,是春闱放榜之时,他们便是想来看看热闹。
    却也是因为春闱放榜,这家酒楼的位置最是好,有一面的雅室,一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贡院门口,也正因为如此,这面的雅室早已被订完了。
    “我?”早先那醉鬼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大抵是运气比较好吧!此间的主人刚好出去了……”
    后来那人叹道,“你果真运气很好……”
    头一日,春闱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二日,北狄使团便是进了京。
    萧綦是一早便带人到凤岭去迎的,而这回,燕崇和叶准则领了圣命,到城门去迎接。
    南大街是去皇宫和驿馆的必经之路,裴锦箬今日本是不想来看热闹,但耐不住她身边尽是些想看热闹的,徐蓁蓁硬是将她拖了出来,在南大街临街的某家酒楼上订了个雅间,就等着看那些个北狄人是不是长得三头六臂了。
    “来了,来了!”喝着茶,吃着点心,百无聊赖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徐蓁蓁正在等得无聊时,突然便是眼睛一亮,窜到了窗边。
    窗下的街道亦是人满为患,此时,通往城门的那处,已是喧嚣起来。
    人潮涌动中,隐隐瞧着一队人马已是缓缓走了过来。
    裴锦箬亦是被扶着走了过来,还有卢月龄。
    卢月龄看徐蓁蓁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便是道,“你如今也是成亲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那北狄人有什么好瞧的,在凤京城内又不是没有瞧过。说起来,还是你家薛将军太惯着你了。”
    徐蓁蓁在正月底也是嫁了,可如今看着,却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与婚前也没什么变化,看来,那位薛将军果真很是宠她。
    听了卢月龄的话,她就有些不满了,“那怎么一样呢,平日里咱们是也见过不少北狄人,可那些人,终究已经在凤京城生活得久了,除了长相,与大梁人有什么不同?可是这回,听说来的人里,有一个可是北狄军中有名的将军,徒手能将人撕成两半的,长得小山一般,用的兵器是一把百逾斤的斧头,舞起来,虎虎生风,我可不就得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个三头六臂么?”
    徐蓁蓁是个武将之女,徐国公又宠她,她自小常常出入军营,对这些打打杀杀、排兵布阵的事儿最是感兴趣,也难怪她今日这般兴奋了。
    “再说了,听说这回跟着来的,还有北狄的一个公主,叫作斛律真的,是斛律藏的妹妹,你说,来和谈,却带了个公主,北狄人打的到底是个什么算盘?咱们不得先来见识见识这北狄第一美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美法?”
    “还有啊,你们两个,尤其是月龄,你家穆王殿下都出城去这么些天了,你就不想早点儿见着他,以解你的相思之苦?”
    卢月龄如今成了王妃,说话行事之间,越发的克己复礼,听得徐蓁蓁这般说,却还是忍不住无奈道,“别拿我说事儿,明明是自己想看。”
    “我们也许久没见了,蓁蓁也是好心,趁机让我们大家聚聚。”裴锦箬在边上打圆场。
    卢月龄伸手扶住她,往她凸起的肚腹上瞄了瞄,“没什么不舒服吧?”
    裴锦箬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勉强自己的,大夫也都说了,要多走动。”
    说话间,队伍已经穿过人流,缓缓到了眼前。
    “哟!燕二哥这一身甲胄,可端的是英武。咱们凤京男儿有几个有这般英气?”走在前方的,是萧綦和一个高壮的北狄男子,萧綦一身贵气,唇角自始至终含笑,儒雅不凡。
    而那高壮的北狄男子果真是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北狄人的典型长相,五官深邃,偏脸上还有一条刀疤,狰狞森然,让人望而生畏。
    偏徐蓁蓁却越过了面前这两人,直直望向了走在稍后方的燕崇。
    他今日穿了一身甲胄,玄衣银甲,敛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微抿着薄唇,容色端凝,越发显得雄姿勃发,英武不凡。
    燕崇自来便是人群中的焦点,不管何时,亦是一样。
    裴锦箬亦是不由自主望了过去,一看着,便是住了眼,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徐蓁蓁见了,便是啧啧两声戏谑道,“瞧瞧!有些人啊,看自家男人看得都快挪不开眼了。”
    卢月龄转头望向裴锦箬,亦是抬起手帕,捂住了嘴低笑。
    裴锦箬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自家男人好看,她不看他,还要看谁去?
    只是看着看着,她却是微微蹙了眉。
    边上,卢月龄和徐蓁蓁亦是敛了笑。
    徐蓁蓁皱紧眉来,怒了,“那女人想要干嘛?”
    却是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与燕崇并辔而行,看那妆扮,便知是个北狄女子。
    她身形高挑丰满,一身艳丽的大红色衣裙,上面缀满了宝石,这样春寒料峭的天气,她不过穿了一层夹袄,一双深邃的眼就一直凝在身侧的燕崇身上,眼中的热切,不容错辨。
    她不时偏过头,跟燕崇说什么,只燕崇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根本不搭理她,她却没有消磨掉半点儿热情,反倒驱着马靠得更近了。
    她的骑术好,燕崇的也不差,这才在两匹马靠得那么近时,还能相安无事,即便如此,燕崇却已经快要让到街边去了。
    而那个女人则倾着身子,都快贴上去了。
    徐蓁蓁越看越是火起,终于是忍不住骂道,“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
    卢月龄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觑向裴锦箬,却见她望着那处,嘴角紧抿,双眼亦是沉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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