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姨娘皱起眉来,看那模样,是在思虑,却未能从过往的记忆中深挖出来。
    “看来,姨娘是不记得了。”裴锦箬淡淡一笑,“是了,姨娘自然是不记得了,毕竟,对你而言,那实在算不得大事。那个香椽,曾经在我父亲的书房里伺候,是个识文断字的,很是得我父亲看重。彼时,孟姨娘与父亲正是情浓时,自然容不得有人分了你的宠爱,在父亲要将她开脸之前,你便寻了个错处,五十板子,将一个花骨朵儿一样的人,打得没了气,将她一裹,便扔到了乱葬岗。”
    听到这里,孟姨娘终于想起来了,脸色也是微乎其微变了。
    “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那个短命丫头,却恰恰是旁人最最看重之人。那香椽……是秋菊的亲姐姐,唯一的姐姐。当年,正是为了养活香椽,这才自卖其身,进了裴府。要说姨娘小瞧的,只怕当属你身边这位丫头了。”
    可不是吗?孟姨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秋菊既然是为了香椽才进府来,想必是奔着报仇来的。当日,她做的那桩事算不得隐秘,秋菊只要稍加打听,便会知道害了她姐姐的正是自己。
    她既要报仇,却并不急于动手,反倒徐徐图之,这么多年,明明恨她入骨,却这般隐忍,让她全然没有察觉到半点儿恨意,反倒对她信重有加。而秋菊竟然也这般沉得住气,一直等,等到要紧的时候,才给她致命一击。
    这样的人才,哪里是不如秋雁?分明是比秋雁厉害了百倍。
    “多行不义必自毙。孟姨娘,你可相信,这世间,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裴锦箬目光凉薄地淡淡掠过她。
    孟姨娘一时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只望着面前少女,有些惊骇,“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秋菊的事儿,她定是捂得紧,这府中上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也没有露出半点儿端倪,否则,又如何能瞒得过自己和朝夕相处的秋雁?
    可是……裴锦箬又是如何知道的?
    裴锦箬倏忽一笑,自然不会告诉她,前世,孟姨娘顺风顺水,竟扶正成了裴太太,秋菊一直蛰伏,却没能得到机会,最后实在等不及了,这才悄悄给孟姨娘下毒,却不想,被察觉了,被活活打死,与香椽的关系这才爆了出来。
    那时,她已是嫁到了靖安侯府,也是慢慢察觉了孟姨娘母女二人的真面目,听到时,还很是唏嘘了一回,想着,这秋菊也是个执拗的,居然为了姐姐,能做到这一步。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年的蛰伏隐忍,到最后,却是功亏一篑。没能报仇,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想必,秋菊到死时,也是死不瞑目吧?
    而重活一回,裴锦箬既然知道她和孟姨娘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何会不好好利用秋菊这步杀棋?
    她和秋菊,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却一直未露于人前,直到等到了那个时机。
    被孟姨娘紧紧盯着,裴锦箬却没有半分异色,施施然站起身来,“姨娘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也许,就是香椽冤魂未散,指引着秋菊,找到了我呢?姨娘就这么想吧!也许心里能舒坦些,毕竟,是你自己作的孽,你如今自己担着挺好,若是再祸及了二哥哥或是四妹妹,那姨娘不更是要追悔莫及了?”
    裴锦箬嘴角的笑,如同一根刺一般,直直刺向了孟姨娘心中最最柔软之处,她瑟缩了一下,眼神却在一瞬间狠厉起来,瞪着裴锦箬,咬牙道,“裴锦箬,你若是敢动栋哥儿和芸姐儿,那我必定让你不得好死。”
    裴锦箬抿了嘴角的笑,居高临下一般淡睨她一眼,转过身,往外而去。
    绿枝则捧了那只妆匣,跟在后头。
    “裴锦箬!你听见没有?你这个狠毒的丫头!你若是敢动我栋哥儿和芸姐儿,我必定与你不死不休。”孟姨娘不甘心的喊叫被一把锁隔绝在了门内,裴锦箬站在檐下,侧耳听了片刻后,这才举步走离。
    不死不休吗?她们之间,早就如此了,不是吗?
    竹露居中,自从裴锦箬去了品秀阁,袁嬷嬷就一直心神不宁。
    她对孟姨娘始终忌惮得很,那个女人,不只心机深沉,还心狠手辣,她是真怕姑娘一时大意,在她手里吃亏。偏偏,却劝不住姑娘,知道她必然是要走这一趟的。
    一直胡思乱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便越发地坐不住。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看看,正在心神不稳时,便见得裴锦箬和绿枝一先一后进了院门。
    袁嬷嬷双眼一亮,便连忙迎上前去。
    目光瞥见绿枝抱在手里的那个妆匣时,微微一顿,继而便是惊喜笑道,“拿回来了?”
    裴锦箬点了点头,面上却并无什么喜色,余光往绿枝手上一瞥,“嬷嬷,找个懂行的将这妆匣还有里面的东西都好生检查一遍。”
    袁嬷嬷神色一凛,明白了裴锦箬的顾虑,“是。”心中,却也是欢喜,姑娘知道不能对孟姨娘掉以轻心那便是好事。
    只是,裴锦箬却是真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再继续跟孟姨娘斗下去了,更没有千日防贼的。
    目光闪闪,她抬起头来,望着不远处在风中摆动的修竹,“还有几日,便进腊月了。”
    袁嬷嬷和绿枝都是点头,望着姑娘纤弱窈窕的背影,目中笃信而坚定。
    裴锦箬却犹如自语一般,低低喃道,“总得在年前,将一切结束得好。”
    “姑娘,季家公子派人捎了信来。”红藕上前,低声道。
    昨日,是裴老太太的生辰,后日,又是沐休。裴锦箬便索性连着告了两日的假,季舒玄是知道的,这个时候,还递信来给她,想必是……
    裴锦箬心有所感,忙从红藕手中将那信接了过来,很快展开看罢,嘴角便是轻轻牵起。
    “绿枝,收拾一下,明日我带你和红绡出城玩儿去。”
    玄清观,位于凤京城外往南二十里,一座名为钟山的矮山之上。
    前朝,因着最后那几位皇帝皆是信奉长生之术,热衷于以丹药养身的,因而,道教很是兴盛。也得益于此,玄清观修得美轮美奂,只是道法自然,倒是并非金碧辉煌的打眼,着眼细微处,却精致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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