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虞贵妃直接开口讲道理,孙禛必定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往心里去,可偏偏母妃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看着他。
    孙禛叫她看得心里发虚,含含糊糊问道:“母妃想说什么?”
    虞贵妃暗暗叹息一声,在孙禛的身边坐下。
    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重话是舍不得说一句的,也不会说。
    或者说,虞贵妃在面对儿子们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的,她不会,以前也不需要她会。
    孙睿懂事,不需要重话打磨,孙禛爱撒娇,但委实没有惹出需要她冷言冷语教训的大事,至于孙奕,连跑都跑不顺,更不用了。
    以至于她现在想说,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虞贵妃只能拍了拍孙禛的肩膀,道:“一母同胞,你冷着脸对睿儿,不管睿儿怎么想,其他人都在看笑话。
    他没有抓住这次立太子的机会,多少人偷着乐啊,你再跟他生分,不是叫其他人笑掉牙了?”
    这话恰恰说到了孙禛的心眼里。
    一扯上孙祈、孙宣,他对孙睿的那些不信任也好、不喜欢也罢,统统都扔到了脑后。
    “我又不会在文英殿里拆他的台。”孙禛道。
    “不止是文英殿,”虞贵妃柔声道,“便是母妃跟前,你也别这样,母妃看着难受……”
    孙禛毕竟还是顾着虞贵妃的,见母妃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到底于心不忍,嘴上迅速应了不少事儿。
    翌日,孙睿再在静阳宫见着孙禛时,他这个弟弟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与他打招呼。
    孙睿看了眼孙禛,又看了眼虞贵妃,他的面上有几分和气,但心里的冷霎时间就流散至五脏六腑。
    他以为昨日那般场面,虞贵妃必然会恼孙禛。
    孙禛那么得宠的一个儿子,被母妃责备,哪里受得了?
    孙睿就想让孙禛受不了。
    可今日所见,显然孙禛心情不错,不止没有被责备,还稳住了母妃。
    昨日那点儿境遇,不足以让他的母妃为了他,去与孙禛讲道理。
    也是,不过是冷言冷语,不过是故意打翻果仁,与前世他被关入天牢相比,根本不算事儿。
    虞贵妃连他入天牢,都没有为他与孙禛翻脸,昨日状况,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意料之中,孙睿不会失望,只是觉得气愤。
    当然,也不是气虞贵妃不为他“出头”,他是气前世境遇,气那个丝毫不“通透”的自己。
    年节就在眼前了。
    东街左右铺子,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的,都贴了新的对联,挂起了崭新的红灯笼,能贴福的地方处处不落。
    东家也准备好了炮仗,等着初五那天来热闹热闹。
    年味重,但各家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了。
    再是人来人往的东街,到了除夕这天中午,街上也见不着几个人影了。
    反倒是住人的各个胡同、小巷,各家都备着团圆宴。
    袁二牵着大马回那小院子,平素这儿没什么人,今日好几家敞着大门,传来阵阵笑语,他只能加快脚步,赶紧回了。
    周五爷给他们安排的那院子,大门是避着,但一推开,里头的热闹绝不输其他人家。
    明明是腊月,施幺和七八个壮小伙,有一半还穿着短打,余下的干脆光着膀子,活生生像是六月里。
    施幺见了袁二,从屋顶上一蹦就跳了下来,乐呵呵道:“袁哥回来了?今夜不醉不归!”
    哪怕袁二不怕冷,都叫眼前这群人给唬得一身寒:“你们弄什么呢?拆房子?”
    “哪儿能呐!”施幺咧着嘴直笑,“我们这是提前准备,这墙、这柱子,该白的白,该红的红,全刷过了,柴房里堆了不少好木头,我们打算重新打一套家具,袁哥你放心,我们这手艺,开木匠铺子都足够的,肯定打得又结实又好看。”
    袁二离京数月,哪里知道这些人在琢磨什么,叫施幺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由道:“我放心什么?别人除夕忙着做大菜,你们几个,忙着刷墙翻瓦片,不吃饭了?”
    “吃,怎么不吃啊,可这能有喜酒香吗?”施幺立刻接了话,引得余下众人一块附和。
    “喜酒?”袁二奇了,“你们哪个要娶媳妇儿?”
    “袁哥你呀!”
    这么理直气壮的回答,把袁二弄得目瞪口呆。
    他要娶媳妇儿了?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娶谁去?”袁二又好气又好笑,从腰间解了钱袋子,道,“行了行了,趁着街上还有铺子没关门,赶紧切几盘肉回来,你们几个做饭的手艺,我信不过。”
    有人接了钱,大笑着跑了。
    施幺胆儿最大,围着袁二转:“哥你别打马虎眼!你瞧中了夫人身边的念夏姑娘,我们都知道。”
    袁二脚步顿住了。
    搁在以前,他还能让施幺别乱说话,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莫名坏了人家名声,可现在,他自己的想法变了,真存了那样的心思,这种撇清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施幺接着道:“我前回从听风那儿听来的,说是小公爷让夫人问过念夏姑娘了,人家姑娘没说不答应。”
    “那也不是答应。”袁二顺着接了一句。
    “你要人家怎么答应?”施幺反问,竖着手指,道,“那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姑娘了,你指着人家主动来跟你议亲不成?
    你不说,人家点头还是不点头啊?
    你就趁着这次回来,赶紧去问问念夏姑娘,就说,你屋子准备好了,家具也在打了,就缺个媳妇儿,问她愿不愿意跟你来住这院子。”
    袁二这才知道这群小兄弟收拾屋子是存了这等想法,当即哭笑不得。
    施幺还在一个劲儿当说客:“原本这事儿吧,不该我们来催,可就是郡主那事情,叫大伙儿心里都不是滋味。
    当时都以为是郡主要去明州了,听风来传话,让五爷在周旋一番。
    我就想着,要是郡主早些说了亲,就不会遇上这事儿了,我还是觉得我们五爷好,若五爷真的是为了娶郡主才跟着小公爷的,那婚事早成了,哪里会被迫到那份上。
    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今儿还生龙活虎的,明儿就‘失足’了,与其错过,不如果断些。
    你再喜欢念夏姑娘,你自己不提,真等她以后说了别的亲吗?
    还是快些去问,答应了就赶紧娶,不答应就说好话,说到她答应为止。
    转眼又一年了,你不去说,明年除夕还跟我们一块光棍?”
    袁二睨着施幺,半晌笑了笑:“照我看,你挺合适当媒婆的,不如改个行?”
    施幺摸了摸鼻尖,傻呵呵笑。
    袁二往屋里走,推门的时候看了眼边上还未干透的白墙,不由又笑了声。
    那混小子是真的能当媒婆,说得他都心动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妮子,心动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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