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天光大亮,枕边早已没了人。

    钟迟迟撑着坐起身,懒懒地唤了一声:“阿扶——”

    殿门应声而开,女子转屏风入内,青衣缚袖,装扮利落,正是她被绑架那一夜拼死保护她的阿扶。

    阿扶是李长暮的人。

    李长夜说,那天是李长暮献计请来的杨月眠,所以,他不怀疑李长暮会害她。

    钟迟迟更加不怀疑李长暮会害她。

    何况那次她对阿扶的印象很好,不受蛊惑,不自作主张,以及最后一刻对她的指令毫不犹豫的执行。

    要说现在谁最适合保护她,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扶。

    果然有了阿扶之后,日子就轻松多了。

    李长夜不在的时候,阿扶也能伺候她梳洗更衣,不必干什么都得李长夜亲自来。

    “陛下呢?”钟迟迟在阿扶的搀扶下下了床榻,她现在已经能坐起来用膳了。

    “今天十五!”阿扶回答得十分简洁。

    十五望日,皇帝陛下早朝去了。

    早膳后,钟迟迟不想回床上躺着,便让阿扶抱了她去前殿。

    距离受伤已经过去了七天,她自觉恢复得不错,虽然还没什么力气走动,但是靠着坐坐已经没问题了,可是皇帝陛下太紧张,仍旧只让她躺着。

    趁着皇帝陛下不在,正好去前殿玩玩。

    钟迟迟坐在龙椅上,指挥着阿扶将边上书架上的书搬过来。

    翻了翻,都是看过的。

    正想让人去别处找些书来,殿门外,忽然走近一人。

    浴堂殿如今守卫得比皇帝陛下身边还要森严,那人走到门口,自然被拦了下来。

    钟迟迟想起前几天李长夜说的话,便开口道:“让他进来!”

    那人垂眸低头,慢吞吞地跨过门槛,慢吞吞地朝她面前的御案走来。

    颜色若芙蕖静立,行动如弱柳扶风。

    钟迟迟饶有兴致地看着,笑嘻嘻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瞥了一眼他抱着的一摞奏折,“还是做回中书舍人?跟陛下重修旧好了?”

    崔舍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身子好些了没?”

    钟迟迟手一滑,把龙椅上一堆书都撞了下去。

    崔舍瞥了一眼地上,悄悄勾了勾唇角。

    钟迟迟轻咳两声,讪讪道:“都说过了啊……”摸了摸耳朵,感觉有点发烫。

    李长夜说让她认到崔氏去,没想到这么快就敲定了……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啊……

    “是。”崔舍面色如常道,“等日子择定了,妹妹就要搬回家来住了!”

    钟迟迟被他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有些脸红,又咳了两声,指了指案头,若无其事道:“奏折都放上去吧!”

    崔舍慢吞吞地将怀里的奏折放了上去,开始整理。

    他翻阅的动作很快,但是在每本奏折上停留的时间很短。

    钟迟迟也见过陆群整理奏折,陆群翻阅的动作比崔舍不知快多少,但是目光停留的时间却比崔舍要久一些。

    难怪李长夜对崔舍这样念念不忘……也不完全是因为长得好看……

    钟迟迟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崔舍抬了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瞬,轻声道:“妹妹身子欠佳,还是别久坐了。”

    “啊……哦……”钟迟迟有些不习惯突然多出来的哥哥,应得有些茫然。

    他仍旧看着她,目光有些怜惜,还有些自责——

    等等!他自责什么?这也代入得太快了吧?

    钟迟迟正觉得古怪,他又开口了,声音极低:“我才知道你受了伤,有负三郎所托……”

    “等等!”钟迟迟忍不住喊了一声,不自觉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问道:“有负谁?”

    他歉疚地看着她,道:“三郎赴任前,托我好好照看你——”

    “你照看我?”是崔舍疯了?还是萧怀璧疯了?

    还是她疯了?

    “三郎说,你虽武艺不凡,性子却单纯固执……”

    钟迟迟古怪地看着他。

    撇开她是不是单纯固执不说——

    “萧怀璧和你家的亲事是不是你促成的?”

    崔舍怔了怔,神色陡然一黯,低声道:“当年游学至兰陵,见萧三郎人物无双,便禀了家中——”

    “你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自己嫁给他?”钟迟迟忍不住道。

    崔舍顿时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她。

    钟迟迟嘻嘻一笑,随手指了指桌上:“快干活,别偷懒!”

    崔舍忍气吞声地低下头,继续整理手头的奏折。

    钟迟迟坐了有一会儿了,感觉有些累,正要招呼阿扶抱她回去,忽然瞥见崔舍拿出一本形制略有差异的奏折,单独放在一边,没有翻看。

    “那是什么?”钟迟迟指着问道。

    崔舍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后宫嫔妃呈上的奏折,虽过了中书省,除陛下与宰相外,其余人没有资格翻看。”

    “拿来给我看看!”钟迟迟毫不客气地指挥道。

    崔舍脸色一僵,道:“除陛下与……哎——”

    他磨磨蹭蹭,阿扶可不磨蹭,钟迟迟吩咐完,阿扶就上前拿了。

    崔舍一介书生,怎么阻止得了阿扶?顿时急得两眼汪汪:“你现在还不是……日后要是……嫔妃的奏折自然由你过目,可现在——”

    “现在也由我过目!”钟迟迟冲他挑衅一笑,翻开了奏折。

    才看一眼,便惊得呆了一呆。

    随后大笑出声——

    李长夜下了朝后,看着天色不早,匆匆往浴堂殿赶回来。

    还没到殿门口,便听见了她的笑声,清越欢快,一扫前几日的虚弱。

    李长夜脚步稍顿,欣慰地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

    门外内侍迎上禀道:“崔舍人在内,同娘子说了几句话。”

    李长夜点了点头,心里不由高兴。

    原以为将她认进崔氏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她和崔舍还真有几分情谊,以前似乎也和崔舍相处得不错,看来这门亲认得非常合适……

    他笑容满面地迈过门槛,朗声道:“什么事笑成这样?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钟迟迟笑声一停,目光转到他身上,突然,再次捧腹大笑。

    崔舍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个礼,板着脸告状:“娘子擅自翻看了于昭仪的奏折!”

    李长夜一面朝她走去,一面好奇问道:“于昭仪?奏折写什么了?”

    钟迟迟笑得靠在阿扶怀里,将奏折递向他:“你快、快来看,哈哈哈……”

    李长夜好笑地接过奏折,没急着看,先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揉着她笑疼的肚子,笑道:“什么好笑的事,让你笑成这样?快歇歇,别又心口疼了!”

    她顺势滚进他怀里,笑着催促道:“陛下快看!快看啊!”

    光催促还不够,急不可耐地抢回奏折,亲自打开举到他眼前。

    李长夜笑着摇了摇头,拿过奏折。

    目光随意一扫,顿时脸色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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