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房契尽快找出来,我好着手处理。”

    “没事,你们高兴就好。”嗓音氤氲的话,惹来众人的不满。不等她们发作,转身刚要离开。脾气压制许久的姨婆终于厉声喝止道。

    “谁允许你走了!夜冥鸢,你外婆那副画在你手里吧,把它交出来。”逼人的语气,听来是询问,却不是等我的肯定。有些不敢相信的撑着酸涩的眼睛转过身。

    “那副画,是外婆亲手交于我的。这座老宅我给了,至于画,还是算了吧。”

    我的拒绝,终于让一直端坐的母亲起身做出了反应,疾步向我走来。

    “女儿,你何苦守着那副画,妈这么做......。”

    “好了,竟然谈不拢,改天再谈。”

    狠心不看身后一脸愁容的母亲,不顾长辈的谩骂,直接离开了。

    走出老宅,眨了眨早已酸涩的眼睛。不远处树荫下的周卓谨看见我,扔掉把玩的枯枝跑过来。还没容他开口,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哟,我说为什么不交出画,原来是有了男人,怕以后没钱花啊!”

    “就是,大姐,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此起彼伏的奚落声,让周卓谨眉头一皱,却也不辩驳。心凉的听着身后传来的一言一语,回过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人群中对我一脸失望的母亲。

    “妈,这幅画,你想要吗?”

    声音随着我的询问慢慢静止,周卓谨试图拉拉我以示安慰,自顾自的挣脱开,依旧看着母亲。

    “随你吧,反正,在你手上也不见得属于谁。”

    母亲埋怨的语气让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环视了眼昔日敬重的长辈,此刻却不知说什么好。

    对身后的周卓谨伸出略显颤抖的手,周卓谨欲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把带来的画筒递在了我的手中。

    说来来时带上画,我也只是想赌一把,赌一次是不是我太过小心眼去猜测人心,不曾想,是我太小。有时候我也怨!怨母亲的胆小无主见,总是被旁人左右,只是一想到她当初对我的不放弃和她无助的婚姻,我又狠不下心。

    “这幅画说到底也不过是钱,既然这样,把话说开不是很好吗。我很看重它,也担心你们保管不好,何不摊开说,多少钱?”

    自己不顾尊卑说出的话,让站在台阶上看着我的长辈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随即又不加掩饰的笑了。在她们听来我的说辞十分托大。母亲身边的姨婆一个冷笑,故意说道。

    “五万!你也知道那副画不止这个价,想来你也没那么多钱,还是把画交出来吧!”

    自己低头呲笑,大家自是知道这幅画不止五万,姨婆这般说,无非是知道我拿不出,故意为难我。

    “按说这画我没必要交出来,我也快十八了,我的东西我能处理。只是我妈既然开口了,我做女儿的也不能太不近人情。钱我明天就付。”说完,不等她们再说些什么,失而复得般紧紧抱着画筒离开了。

    周卓谨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推着摩托车,跟在我的身后陪着我走了好久。太阳落下,停住脚步,闷闷发声道。

    “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饺子。”

    夏日的傍晚暑气未退,一向傲娇的周卓谨,顾不上来往走过的行人,学我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海水随着风一波一波的向岸上爬来,又褪去。打开热气腾腾的饺子,让热气掩盖眼眶里溢出的眼泪,强颜欢笑的大口嚼着。

    “这饺子比生日蛋糕好吃多了!虽然我已经不记得蛋糕的味道。”含糊不清的呓语,让身边的周卓谨呆愣了片刻。

    “废话!这家饺子很有名的,我排了好久才买到的。”

    “你猪啊,老远的地方都能闻到。”

    换作以往,周卓谨听到我这样形容他,早就冲过来掐我脖子了。可今天,他却再一次的克制着自己。

    “周卓谨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应承那五万块吗?从我爸妈第一次吵打不休,我就开始存钱,压岁钱生活费,到现在兼职打工,我不过就是担心有一天没有人要我的时候,我还能给自己遮风挡雨。”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食物,抹了把泪继续说道。

    “我何尝不知道我没那么重要,我何尝不知道除了简颜我再也找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只是我想活着,因为我相信我一定会幸福。”

    “当然了!我们都会幸福。”似乎是周卓谨话里的哀伤过于浓重,让我红着眼转头看向他。

    “夜冥鸢,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海上的一叶扁舟。”

    ”夜冥鸢,想哭,就先吃饱饭,那样才有力气哭。”

    周卓谨感同身受的样子让我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故意大口吃着饺子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压抑不住难受的从便当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他,忍不住低声痛哭起来。哭到眼睛酸涩,内心的委屈越来越肿胀。见我哭得停不下来,周卓谨慌了。

    “喂,别的女人都是哭过就好。你怎么越哭越厉害啊!”

    “哇哇哇......。”

    “你别哭了!我错了,不应该让你哭的。最多以后我让着你就是了,冥鸢,你别哭了再哭会瞎掉的。”

    最后一句话,让我慢慢的缓和下来。是啊,再瞎了岂不是更可怜。

    “你说的啊!以后会让着我的。”

    抬起袖子擦干泪,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粒,不等周卓谨反应过来,直接走了。并不是我神经大条,亦或贪婪刻薄。只是习惯了逆来顺受,从不知何为公平。

    一向周六周末就会无故失踪的周卓谨,竟难得的出现在我住的门口。以往的周一至周五,也就是在我下班下课时来看看我有事没事,至于周六周末,从来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你怎么来了。”

    “看到我有这么惊讶吗,看来我给你的影响挺大啊。”不顾我的阻拦,直接推开我走了进去。好像他才是主人一般,随性自在。

    两人坐在楼顶的花架下,泡上一壶茶,品味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苍老。

    “冥鸢,你恨你的母亲吗?”突兀的话题让我一时语结,认识这么久,周卓谨从来不和我谈论家人这个话题。

    “不恨,她是我妈。”

    “真羡慕你,你妈虽然偏心,至少爱你。我妈,如果不是照片,我都快忘记我其实还有妈了。”周卓谨颓废的倒在榻榻米上,望着天空。

    “你从来不提你的家人。”品了口茶,等待着周卓谨的信任。

    “我妈家境不错,我爸家境一般。年轻时相爱却遭到了外婆家的反对,毅然结婚的结果,是强势外婆的过多干预。奶奶看不惯娇生惯养的儿媳妇,外婆看不起穷困潦倒的上门女婿。双重折磨下,我妈精神抑郁,在我五岁时便住进了精神病院。”听来台词般的话,随着喉头的哽咽,化作了感伤。

    “知道我周六周末在哪吗。”

    “去看望你妈妈了吧。”我的话让周卓谨孩子气般的点点头。

    “冥鸢,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抛弃我。”呢喃的话淹没在鼻音里,枕着我的腿,满脸哀求的看着我。迄今为止,这是我们最亲密的动作。

    原来,周卓谨的爸爸去医院逼迫自己的妻子签离婚协议。昔日的恩爱夫妻,因为金钱,一遭变得面目全非。自小目睹一切的周卓谨,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什么都疼在心上。

    晚饭后,陪周卓谨去了医院,看望他的母亲。或许是高昂的费用关系,看不见电视里那种一群病人涌上来的场景。

    心噗噗跳的紧握着周卓谨的手,脚步挪着的走,换来周卓谨的轻笑。假意的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随着陪同的护士向前走去。

    病房很豪华,这让我对周卓谨的身份又多了分疑惑。阳台前端坐着一个很美丽的女子,看穿着打扮,完全看不出她精神有问题。

    “妈,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周卓谨的话,打断了眼前贵妇的呆坐。转过身,那张和周卓谨一般精致的面孔,让我确信基因的强大。

    “阿姨您好。”害羞的语气又惹来周卓谨的轻笑,只不过连周卓谨的母亲也笑了起来。

    “好孩子,快坐,阿姨不打人的。”阿姨开玩笑的口吻,让我窘迫了。他们家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妈,冥鸢脸皮薄,您别逗她了。到时候她不要您儿子了,我去哪找去。”抬起手肘撞了下身后的周卓谨,周卓谨假意的揉着肚子。

    “你啊,嘴那么甜,别让我未来儿媳妇觉得你轻佻了哦。”阿姨犀利的话,让我更是窘迫。貌似,这才第一次见面吧。谁知周卓谨的妈妈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一般说道。

    “这小子,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见我,阿姨看得出,他很在乎你。”轰的一声,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直到周卓谨牵着我走出医院,自己还没有从那句话里反应过来。

    在乎!

    我和周卓谨,到底算什么关系。我们从没言明,却也不拒绝。难道,只是因为不想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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