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旅客都敢怒不敢言,女学生带着哭腔骂道:“流氓!”

    警察头目恼羞成怒,举掌要打,被一双有力的手截住:“等等!”

    吴右任刚说完这一句,*就从后面砸过来,他听得风声,口中继续:有话好说嘛!单手向后一握一拉,那警察头目枪已脱手,捂着手腕大叫起来。吴医生回头用手逐个指了警察一遍,口中仍很客气:诸位请别动!

    吴右任又转向那警察头目:“借一步说话。”

    警察头目见他镇定自若,知道定有来历。一转眼珠,并见旅客都在怒目相向,心知刚才也做得过分了些,便随吴右任走到车厢一侧,问道:“老弟哪里高就?有什么事吗?”

    吴右任故意低压声音介绍道:“刚才那位是霍老板门陡家眷,侬懂呀——,霍老板好——”

    一口一个霍老板,叫得那警察头目气焰,神情立刻恭敬:“不知霍老板门陡在此,失敬失敬。我们奉命搜查苏北*分子,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吴右任指指那边地上的箱子:“即然已经搜查过了,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到我们这边了,叫你们好好让各位兄弟例行公事吧。”

    警察头目连声道:“不必了不必了!回头问候霍先生!”一招手,车厢内的警察走了干干净净。

    女学生感谢吴右任,吴右任笑了笑,也蹲在地上帮助她收拾皮箱,那个倔强的女学生已然破涕为笑,根本没有把刚才的风波当一回事一样,完事后吴右任就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时,小马六突然一捅我,警觉道:“哎,有点邪门,刚才那个女学生的包被吴医生调包过的。我觉得他俩是认识的。”

    鬼哥呵斥:“马小六,不准多事!”

    我好奇挤身过来:“吴医生,你好威风,霍老板真是你老板吗?对你前倨后恭,欺软怕硬,我们跟你混呗。”

    吴右任哑然失笑,:“这你也信?”

    火车已经行驶了两天两夜,我们也饿了两天两夜,除了睡就剩睡,仿佛对外面的世界毫不情知。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从何而终,越过的城市到处是饥荒后的饿殍遍地的惨境。

    一些还有生命迹象的难民用最后一口气追赶火车,不停地有人用尽全力攀附上来,又掉下去。

    半夜,吴医生从煤堆里慢慢站起来,走到火车边缘准备跳车,抬头正看到我们蜷缩在一角沉沉睡去,他弯腰将自己人大衣盖在我的身上。

    他从火车跳下来,很快从人群中消失。

    第三日清晨,火车终于缓缓驶进上海站,站台上的喇叭广播传来娇柔的女声,反复不停地播放:“上海站到了!请您收拾好行李安全下车!上海站到了!上海欢迎您!”

    我一脚踢醒还在梦中的小马六和阿五驴,“起来起来。”

    小马六的眼睛睁开一道缝,呆若木鸡望着站台牌子,他只挑了一个认识的字,半天挤“上”,阿五驴也努力拼凑另一个字“母”,两个兴奋得相拥:“猫九,上母到了,是上母!”

    我同时赏他俩两掌五指山:“笨猪,是上海!”

    引得猪头三一旁嘀咕:“猪不笨,笨的是马和驴。”

    我们一伙望着来往的人群,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时尚摩登,而我们破破烂烂如丛林中跑出来的野人。我们有此茫然,有些胆怯。

    我们的眼前正是一半是贫民窟,一半是销金窟的大上海。

    我像梦游一般,脸上看不出激动和沸腾,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有多少人在沸腾,身后的伙伴们都在积极咽口水,并声音急促。好吃懒做的小马六一定在吞咽口水:“原来这就是上海!”,猪头三也忙着吞咽口水:“这比俺们村好上百倍!”牛八的脸现在一定是通红。

    我们的面前,是一个狷狂的大时代。在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让一个个时代的逐梦者,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

    崇拜、倾心、慑服。

    上海,我们真的来了。

    站台上着很满翘首以待的人,身后更是有鼓乐队奏,像是庆祝某人归来。火车站口打着巨大的横幅:中国最年轻的刑侦博士宋达载誉归国,这是为了迎接宋督察儿子归来。

    我们一伙人在喧嚣的火车站停滞不前凑个热闹。

    另一辆火车轰隆隆行驶而来,缓缓停住,一身白色西装的宋达从火车下来,众人目光马上被他儒雅的面容所吸引。

    宋达走过来,给他的父亲、母亲一个紧紧的拥抱:“谢谢您们,谢谢您们对无限纵容,让我能在美国西点军校到最先进的兵法作战,做自己想做的人,能回国报效国家!”

    宋达的母亲抹着眼泪走上来,“达仔儿,你可想死我和你爹的!”

    宋达的父亲宋禄是不显山露水的主,他骄傲的搂过妻儿:“你很优秀,给我们宋家长脸了。”

    现场记者的镁光灯齐刷刷的地对准这个场面猛拍,宋达走到讲席台,像支会走路的枪,刚硬。一个记者提问:“宋先生,请问这次您学成回国,是否有心进入军界大展拳脚呢?是否会继承你父亲淞沪驻军部下?”

    宋达认真的回答:“我的袍泽弟兄弟们,我是宋达,三十岁,奉天人。曾投笔从戎,参加过北伐,我平生最敬的武人是岳飞,最敬的文人是屈原。如果和屈原同一时代,绝不去投汩罗江。我要能够学以致用,跨马扬刀、马马草裹尸,报效国家。”

    一片惊叹声中,听众望着宋达健硕的身材,报以群情振奋的呼声。

    小马六在震慑中回过神来,叹道:“我的妈耶,真牛!说话不用打草稿。”

    另一个记忽然发问,像个学生:“现在学生上街游行越来越多,越来越像赤色分子鼓吹,如果您将来负责警局工作,如何看待学生游行事件?”

    宋达愣了一下,现场的气氛有些变。宋禄的反应像是触及了一个该触犯的禁忌,宋禄以*反发达,一直高居人前,现任凇沪军督长。但估计在现场有宋禄敌方,至秒不想让他过太开心。

    宋禄急忙走上去,拍拍儿子的肩膀:“国民政府现在更需要高端的研究人员,宋达还没有回国,南京司法院的聘书已经寄到家了。”

    不想让父亲着急的宋达,望着父亲斑白的头发,他正视提问记者:“书生不可以没有,是男人做过跨马扬刀、马马草裹尸的英雄梦。但是空谈误国。”

    记者继续发问:“没打过交道?”

    “国外游历的时候,见过他们的游行和口号。”

    宋达坦坦荡荡,记者不再提问。宋禄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不想让人的儿子过早标上立场,可随风云变化而换化角色。

    另外记者提问:“宋先生,都说您放荡不羁,没有想到却遵循父辈的教诲指点。”

    宋达崇敬地看着父亲:“我父辈是我所见到的每一流人物,我为什么不尊重他的明智和经验呢。”

    一位外国记者继续尖锐提问:“也就是说,如果你上任凇沪军教官一职后,会不会继续发扬光与三鑫公司合作,我国贩卖鸦片和吗啡是非法的,有中国官方的监管。但据江湖传闻,运载大量毒口的船只就在淞沪护军使署的领地开驳上站,不必受任何人检查,就可以用汽车运往租界。为避人眼目,每当鸦片和吗啡车辆经过街道时,在你们淞沪军控制下,都关闭路灯。你们就是他们‘通行证’有这种传闻吗?”

    宋达急言:“江湖传闻如何可信?我父辈举头三尺有神明,忠义国家。”

    宋禄一脸从容:“首先,谢谢这位国际友人的提醒,传闻即是传闻,不足以取信。我们淞沪军是守法军队,国急是我军之急,国危是我军之危!”

    记者连接张罗:“宋先生,和宋督察长照张相片吧,父子皆是上海风云人物,真是虎六无犬子,打虎父子兵!”

    宋禄话刚落音,记者报以热烈的掌声,镁光灯再次闪烁。宋达微笑着和宋禄靠在一起,两个人的身影落在相底片上。

    而一同落在照片上左角我,无意中拍到我脸上放射光华,正定格望着这花花大世界。

    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悉,首当第一件就是管吃,唯一不用本钱的事情就是乞丐。出了火车站,我们真的一无所有,从当乞丐开始吧。

    大街上走来一支奇形怪状的讨饭队伍,这个支队伍引起小局部的市民好奇,旁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大上海,就算是乞丐也不会算我们这样行乞,本来没什么奇怪的,但我们这支队伍却很引人注目,因为乞丐本身这个行当是在乞讨的时候进究小声哀求,绝不喧哗,可是我们这支队伍却是叽叽喳喳,很是热闹。市民不明白,讨饭吃怎么可以如此气壮如气,就像谁要该我们一样的。

    小马六和油四鸡不用装扮就比乞丐更像乞丐,他俩腰里扎着草绳,一手端着破碗,一手拿着从不知从哪里撸来一根头粗尾细的镐把充当‘打狗棍’,根本不是一般乞丐使用的那种细细的枣木棍,他的棍子看着就很吓人。他们的身后是由我、牛八、猪头三、二狗子、鬼哥夹杂在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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