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只好继续一动不动,身体却有些发僵。

    其实针扎进去一点都不痛……拔出来也没感觉有多疼。

    他又伏了片刻,感觉心跳慢慢的平了下来。

    然而这时,这双手柔若无骨的手却霍然平覆在了他的背上,似碰未碰,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滑去。

    那痒痒的骚动顿时令他心中一凛,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似的闪过何清端庄微笑的脸。

    萧望之忽然起身坐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紧紧地攥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你做什么。”他冷声问道,眸中不悦已十分明显。

    萧望之着实是用了力,只可惜他自己半分没有察觉,秦妙言垂眸看着他的大手,虎口处甚至能看清厚厚的茧。

    “大公子,我只是在为你拔针,”秦妙言语气淡淡:“有句话你大约不知,医者眼中无男女。”

    针身细小,她只怕有疏漏,便在拔完针之后又用手在萧望之的背上抚了抚,确定无残留的针后才能算真正的施针完毕。

    可如今她方觉得,眼前的男人好似天然对她有戒备之心。

    少女一身淡青色的短褙,衣衫精巧而不华丽,便是她头上的发髻都只戴了两三支小小的珠花。

    素颜不施粉黛,两道远山眉修整如黛色春山般悦目。

    萧望之想到那一次她似乎也是这么扎了自己,只好渐渐松了手,沉默不语。

    秦妙言抽出自己的手腕。

    他力气大了,她的手腕便有些红肿。

    秦妙言也未在意,低头收拾自己的医具,末了,又唤了两个丫头过来为萧望之着衣。

    “大公子好生休养,我这边离去了。”施礼完毕,她像是没事人的走开了。

    萧望之任由丫头为他着上新衣,略有些疲惫的捏着自己的眉心。

    秦妙言回院子的时候,茯苓正趴在案几上就着油灯百无聊赖的看医书。

    平时闲暇她也会教青黛和茯苓两人针刺艾灸之术,毕竟茯苓是贴身跟着她的,学这些她也会方便些。

    “姑娘回来了!”一见两人回来,茯苓立马扔下手头的飞奔到秦妙言身边。

    “回来了,”秦妙言笑着摸摸茯苓的头,“可有认真地看书?”

    “看了看了!”茯苓连声回答,为了表示自己用心了,又问了秦妙言好几个问题,秦妙言都笑着一一为她答了。

    青黛在一旁却是忧心忡忡,无心玩乐。

    “怎么了,青黛?”秦妙言问她。

    两人相熟之后,也没那么拘束了,秦妙言便唤她为青黛。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慌。”青黛低下头,说道。

    至于为什么慌,她也说不清,但是自从适才遇见那个甄公子,听他说的那番话开始,她就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救人性命医人怪病本就是医者的职责。

    可二姑娘偏偏是个女子,萧家又是东昌府的世家大族之首。

    她们倒是没什么,毕竟本来心里就没什么杂念,小门小户的人家的女儿,一辈子左不过是嫁人生子罢了,又何曾想过什么高门大族里的日子?

    怕就怕,她们不在乎,人家反而不这么想。

    况且,依着那位萧大夫人的不拘的性子,若真要日后二姑娘留在萧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姑娘,我为你担心,若有朝一日萧家要强要你入门,只怕我们秦家根本抗拒不了。”青黛讷讷道。

    倒不是说萧家不好,可萧大公子多病,世家大族又惯来看不上商户,二姑娘真嫁进来,这是要吃多少苦头?

    更别说,二姑娘还是自小丧父丧母,寄养在外祖家了,那岂不是由着人来欺负?

    一双手覆在青黛的手上。

    “你害怕他们强逼着我为那萧大公子负责啊。”秦妙言笑着问她。

    青黛红着俏脸,懊恼道:“什么时候了姑娘你还开玩笑!”

    “咦?”茯苓凑过来问,一脸单纯:“为什么要给那个萧大公子负责啊,是姑娘看了他的身子吗?”

    青黛:“……”

    …………

    萧大夫人这几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望之的身子也在慢慢恢复,大夫们都说很好,只有你愁眉不展,这是缘何?”萧大老爷不解问道。

    “唉,”萧大夫人叹了口气,“我这做娘的,就是瞎操心的命啊。”

    萧大老爷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觉得那秦姑娘怎么样?”萧大夫人悄悄问道。

    萧大老爷有些懵,“挺好的啊,医术不错,还是多亏了她望之的毒……”

    “我不是和你说这个,”萧大夫人正色道:“我说,她生的如何,性子如何,你觉得如何?”

    “咳,夫人,”萧大老爷抓头哂笑,“你这么问我,我着实不太好回答。”

    萧大夫人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白他一眼,“哼,亏你有自知之明。”

    “所以夫人,你这一天天的到底是愁什么啊?”

    萧望之这次发病,他们对外并没有公开,萧家不似别的世家大族,其余几房一向以大房族长马首是瞻,萧大老爷发了命令说不许任何人上门来探病,这几个月还真没人敢来探望。

    当然,那厚脸皮给点颜料就开染坊的甄家小儿除外。

    是以萧大夫人既不用操心外,又不必多担心内,心平气和的怎的还愁上了?

    “你啊。”萧大夫人有些无奈,既然人家听不懂,那她也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是说那秦姑娘,你看,生的不错是吧,也不像某些狐媚子一副勾人的模样。”

    “关键是医术好,这才来没多久儿子身子就好多了。”

    “又知书达礼,我看她凡事都不急,倒是好性子,管家为人什么的,也必是个全挂子。”

    萧大老爷一开始也不晓得萧大夫人重点在哪里,直到听了最后一句“管家”,不由愕然:“合着你是瞧上人家了?”

    萧大夫人自若的点头,又叹道:“就是出身太不好了,便是嫁给望之,也只能为妾,哪怕来日生下一儿半女,撑死也只能做个贵妾啊,可你看她那脾性,看上去虽温和,却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哪里能轻易给我们望之做妾?”

    否则当初也不会在秦老太太的断然拒绝的情况之下,仍旧是不慌不忙的说她愿意来兰陵了。

    又加上这几日多方的试探,萧大夫人更觉得秦妙言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性子不急不躁,又有一手回春妙术,谁家婆婆不喜欢这样的儿媳?

    她和望之男未婚女未嫁,该看的,呃……也都看了,故而就是打听到她退过一次婚,萧大夫人也没什么介意。

    萧大老爷听罢,却是怔了半响,方才讷讷道:“夫人你这想法,也太长远了吧,若是望之喜欢,便是娶为正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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