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不过求的是保命......

    娄青衣沉默了,她一边驾着马车飞驰,一边回味着这句话。脑中一时纷扰不断,很多的尘封往事一一浮现心头。竟忍不住感慨万千,她如是,而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又何尝不是?

    犹记得那一年,记忆还是如此鲜活。依旧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凌冽的寒风吹的脸颊生疼,普通人连家门都不愿意迈出。可这样的恶劣的天气里,涧西云雾山却传来让她速归的消息。为了节约时日,她不顾危险赶近路横穿野狼谷,就在那人迹罕至的野狼谷里,她碰上了他。

    他当时一身的血,站在白雪皑皑的坡地上,手持着匕首俯视几丈外三头眼中泛着绿光的野狼。而在他的脚下不远处却躺着三具和他一般年岁的小孩尸体,以及另外两头逐渐僵硬了的狼尸。

    她一见便知这是他派挑选杀手的试炼之旅,只有从狼吻下活下来的孩童,才有资格接受杀手的训练。她本事急匆忙不欲逗留,但对上那小孩子清冷透亮的眸光时,她愣住了,明明就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髫龄孩童,可她竟从那双眸子中看不到有多少慌乱,有的只是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淡然和睿智。

    是了,这便是同伴们逗死了,而他还活着的原因么?

    出于好奇,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远远躲在一边瞧了起来。想知道,在这三头健壮如小牛的野狼面前,他一个瘦弱不堪的孩童,还能有什么取胜之道?可就这一念之间的决定,竟成了她一辈子值得感恩庆幸的事情!

    野狼突然动了,一前两后相继朝着他扑了上去,速度之快亦如风影掠过。

    奇怪的是他却并未行动,只是静静地盯着,直到头狼临近眼前,将要被扑倒之时,他才抬手一挥,光刃一闪如闪电般划向了野狼的勃颈。而他的身体也顺势的被仰面扑倒在了雪地上,利爪刺进了肩头。另外两头狼一扑即止,似乎看到同伴得逞又默默地退至一边观望起来。

    一狼一人倒在雪地上都不动了,雪地上还渗出了一滩血迹。不料片刻后他们又动了,只见野狼突然滚落一遍,他竟然又爬了起来站好了,像之前一般,只不过肩头却添了几道醒目的伤痕。

    “小家伙,够沉稳,出手速度够快啊!”

    她忍不住跳出来赞了一句,接着纤手一翻,从中射出两道光刃便结束了另外的两头畜生的性命。

    他微微一愣,眼眸里带着一丝惊讶。

    “小家伙,我救了你,让你活了下来,你是高兴傻了还是不知道何为感恩,竟连一句谢谢都吝啬么?”她看着他清冷的不见一丝慌乱的眸子,竟然不住逗了一句。

    “谢谢!”

    只见他缓缓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冲她一笑,说道:“可是没有你,我也能活下来,只不过一定活得比现在还狼狈!”

    他并不怯生人,看着她的时候,亮晶晶的眸子中竟迸射处不可言喻的光芒。

    有些熟悉的眼眸让她微微一愣,竟脱口问道:“你是谁?”

    他没有说话,只是翻手朝着雪地上打出了两片枯叶,因为力道有限,只在离脚下很近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小洞。但其手法姿势,却和刚才她打出去的一模一样,更为奇特的是他在出手后小拇指依然还是翘起来的。

    “你......怎们会?”

    她震惊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后她忽然狂喜着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

    他疼的蹙了眉头,微微挣扎一下,但却未能挣脱。

    “啊,对不起......弄疼你了。”

    娄青衣警觉后连忙松开了手,仔细翻开了他单薄的衣衫,却见他全身上下有很多的伤痕,有旧的也有新的,但大多也都是皮外伤,只有左胸那一处,伤的很严重,伤口处发脓发烂,已经看不出是何物所为了。

    “我走不动,姨姨能背我出野狼谷么?”

    她含泪点头道:“能,一定能!”

    如何不能?

    她可是找了他好久,一直寻无音讯,最终以为他已经......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活在世上!

    “太好了,那你能送我回涧西么?”

    他的表情不多,最高兴的时候也只是脸上保持着浅淡的笑容,似乎是怕笑容幅度大了牵动伤口似的。

    “当然能!”

    她点了点头,当即处理好那些尸体,便背起他朝着云雾山的方向驰去。他身体伤得那般重,看伤口的样子便知受伤时日不短了,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也幸好是在冬季,若不然连医治的机会也就不用了。

    直到后来,她才清楚地知道,那胸口处的伤势比她所看到的还要严重,存在的时日比她想象中还要更为长久。他就这么一直一直拖着,有药就治,无药就扛,伤势时好时坏,没有死不是他的运气,而是他的坚持。她知道他过得不容易,可她却不知道那种不容易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之后,在云雾山精心调养下,他终于渐渐地好了起来,但也在床榻上辗转了好几年才可以活的像个正常人一样了。期间所受的剜肉之苦却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每每想起这些滞留在记忆深处,剜之不去的往事,娄青衣总也忍不住心疼的难受,总也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

    心之所想,她手上的力道也渐渐重了起来,一鞭一鞭的抽在马背上,在这深夜的旷野竟显得格外清脆。

    清脆的鞭声传到了马车里正在休息的人耳中,让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眸。

    “青衣,你在想心事啊?”

    他钻出了马车,和娄青衣并排坐在了一起。

    青衣?

    娄青衣一个机灵回过了神,冲着他瞪了一眼,但眼中却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来。青衣和青姨音同字不同,或许别人听不出这里面的玄机,可她却瞬间能分别出来。

    “你的伤还好么?已经耽搁了两日,就算有雪莲丹也不一定能管用啊!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找个神医来瞧瞧,然后再修养个十来日我方能完全放心下来。”

    “不用了,我的伤死不了人的!”

    墨朗月笑着摇摇头,伸手抚上了胸口,说道:“刚才在车里我已经服用了两粒雪莲丹,再加上青衣拳拳的关爱之情慰藉,这里已经不疼了!”

    “贫.....可也要仔细修养才是,如不然如何英雄救美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却是那把郡主从不离身的精致雪匕,她把匕首递给他,笑着解释道:“这是从那蒙脸丫头身上得到的,我想这么个极具意义的物件被他人拿着总不好,所以便顺手取了回来。”

    墨朗月伸手一推,道:“我不要,你抽个时间还回去!”

    娄青衣白了他一眼,道:“我可听说这是云姑老早就许你的东西,如今这皇帝老子平安无事,这便已经是你的匕首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捂着嘴巴噗嗤一笑,小声说道:“其实,云姑的用意谁都看得出来,这堂堂郡主愁嫁的事情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只是.......我就奇怪,她放着旁人不许,怎么偏偏就瞄上了你呢?”

    “话多!”

    “噗......就算话多也要说!”

    娄青衣似乎真来了兴趣,一边放缓马车,一边笑道:“之前看那小郡主不舍的小摸样,似乎真对你上心了,你难道就不心动么?难道真的只因为那雪匕的渊源?还有那遮脸的神秘丫头,估计也是自命美貌过人才遮着脸颊的,她似乎也对你很感兴趣,你难道也不心动么?”

    墨朗月听着无语至极,于是便凑上前对着她的耳畔轻轻说道:“就算心动,那也是为你,青衣......难道不知朗月的心么?”

    “呃......”

    娄青衣一扭头便对上了他那双清澈的漂亮双眸。那温柔透亮的目光下有着款款神情,可是那温柔深情下却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戏虐之色。

    她愣住了,明明清楚地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但她还是禁不住脸颊飞霞心儿噗噗乱跳了起来。

    要死了!

    娄青衣忍不住在心里*了一声,暗暗把自己问候了一遍又一遍,怨自己一把年纪了久经江湖,什么样的风雨没见过,却败在了一个少年晚辈的眸光下,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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