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邻居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荆家沟的方向跑过去,跑得实在是跑不动了,就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到得离荆家沟还有几里地远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的一帮子人在修路。他挪到跟前一问,是荆家沟人!到得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了,他对着那帮子人说道:

    “咱是茨沟的。你们谁知道,咱们茨沟的那个白果在哪?”

    出来时由于着急,忘了戴帽子,就是这样,也是满脸的汗!荆家沟修路的那帮子人一看,知道是出了急事儿了。 这一段儿,荆家沟人大多都已知道,荆志义家用了一个长工,姓白,是茨沟的,但这时在哪,还真就说不准,就说道:

    “啊!你是说那个荆继忠家的长工吧?那你到荆继忠家看看!”

    从这地儿到荆家沟中街的荆志义家,那可还有四五里地哪!那人实在是走不动了,就看着众人说道:

    “各位大哥,咱实在是跑不动了!看看谁能不能替咱跑一趟,找找白果,他家出了大事儿了,让他赶紧回家!”

    正巧,荆志义的把兄弟小武儿正在不远处的路边东看西看,还在那儿找零儿,就是看还有啥地修得还有欠缺的地儿。一看这边一帮子人都停了下来,同一个人在说话,就走过来,边走边问道:

    “啥事儿?”

    那人看小武儿问,就又重复说道:

    “咱是茨沟的,白果家出大事儿了,得让白果赶紧回家!”

    小武儿问:

    “出啥大事儿了?”

    那人说道:

    “咱也说不清,兄弟,就劳烦你跑一趟吧,找找那白果,让他赶紧回家!咱实在是走不动了!”

    小武儿一听,再看那人一脸的汗水,知道是真出了啥急事儿,答应一声,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起自个儿的手里还拎着铁锹,就一甩手扔在了一边儿。

    修路的这帮子人看着面前的这茨沟人,有些个奇怪,有脑袋瓜子快的,就悄声说道:

    “唉呀!不会是刚才过去的那伙子日本兵干啥造孽的事儿了吧?刚才那伙子日本兵,好几个身上可全是血哪!”

    这人一说,众人面面相觑,无语。

    那茨沟人一听,就赶忙问道:

    “刚才过去了一帮子日本兵?有多大一会儿了?他们身上有血?”

    众人点头。

    就在几分钟之前,一队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大兵刚刚从这帮子修路的人跟前走过去,这个时候,估计也已经能进了荆家沟了!那有两三个身上可都是血!这帮子修路人当中有人胆大,看见了,走在头里的那个大兵,脸上还有被搔出了的指甲印,往外渗着血哪!

    小武儿跑到荆家沟的村口时,正撵上了刚刚从他们那帮子修路的人身边走过去的那几个日本大兵,他怕惹麻烦,没有再跑,而是蹲在路边,等着。这一片儿都是大田,冬天里,地上光秃秃的,一览无余。等到那帮子日本大兵进了荆家沟,有了房子的遮挡,小武儿就抄了近路,从那些个荆家沟人家的后院儿小道儿赶到了那帮子日本大兵的前面,直奔荆志义家。

    荆志义家门楼儿下的门虚掩着,小武儿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白果正在院子的西厢房前,蹲在地上修理驾辕马用的笼套。

    小武儿是个细心的人,他并没有进院儿就喊,而是到了白果跟前。

    “白大哥,你家出事儿,快回去看看吧!”

    白果见小武儿进了门,正想问,你咋来了,还没等说出口,冷不丁听小武儿说出这话,立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出啥事儿了?”

    “不知道啊!你快回去看看吧!”

    “那你是听谁说的?”

    “茨沟来人了,就在下沟那边儿呢!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咱听着就先跑过来了!”

    白果听罢,顿了一下子,二话没说,噌地一下子就蹿了出去,两步就到了他住着的东厢房门前,推门进屋,出来时,身上已经斜系着他的那个粗布小包袱!

    他出荆志义家的院门时,那帮子巡逻队的日本大兵刚刚从这院门前过去,白果和小武儿都看到了那几个日本大兵的背影儿。小武儿扯了扯白果的袄袖儿,指了指那帮子日本大兵,悄声说道:

    “白大哥,那帮子日本兵有好几个身上全是血哪!”

    白果一听,定定地看了小武儿一眼,一时无语,一种不祥的念头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这时的白果也顾不了许多了,施展了他的那身独门武学功夫,转眼之间,十几丈的距离就出去了!小武儿从未看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一时就傻在那儿!小武儿醒过神儿来,返身又进了荆志义的家,他要把这一应突然的事儿告诉荆继富和荆志义,咱们得帮帮白果!

    白果到得茨沟自个儿的家里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到荆家沟给白果报信儿的那个人的媳妇儿正跪在凤芝尸首跟前,已经哭得没了样子。她后悔,她应该一直守着凤芝的,那凤芝就抹不了脖子,就不会死!就在出去抱柴火烧水的功夫!她先期一直搂着浑身颤抖的凤芝,问凤芝到底是咋回事,凤芝只是断断续续地叨咕,日本人,曰本人!等她把水烧开了进得屋时,凤芝早就没了影儿。追到凤芝家,看到凤芝家发生了这等祸事,立时就吓傻了!想起再看凤芝,凤芝已经不行了。

    那邻居家的媳妇儿告诉白果,凤芝说是日本人!

    白果在出荆家沟时见到了那个给他报信儿的茨沟人。那人真就是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他跟白果说,咱一看你家凤芝的样子,也没顾得上细问,就跑出来找你来了!

    白果看着这躺在地上的大大小小五口人,一时间肝胆俱裂!一下子跪倒在凤芝和自个儿的儿子尸首前,朝地上磕了几个头,又在自个儿的老丈人丈母娘的尸首前磕了几个头。满脸泪水却默默无语!

    满院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大大小小五口人究竟是为何如此惨死!

    白果到得这时,脑袋里面嗡嗡作响,热血不停上涌,脑袋里不断出现的就是两个字,报仇!

    这时,给他报信的那个茨沟人回来了,那是个善良的人。进了院子,看到如此惨象,同白果的老丈人家那也是几代人多少年的乡邻,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他把白果拉到了一边儿,有些个哽咽地悄声说道:

    “白老弟,凤芝活着那会儿,让咱告诉你哪,让你给他们一家儿报仇!凤芝他们家,都是些个多好的人哪!这咋会出这样儿的事儿哪!”那邻居忽然想起了啥,接着说道,“刚才,咱去给你报信儿,听荆家沟那些个修路的人说,有一队日本兵刚刚从他们那儿过去,说那些个人的身上可都是血!”

    蓦然,白果想起了小武儿在刚出门时说过的话,说的也是那帮子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身上都是血这个事儿!

    白果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一帮子日本大兵,冲进了院子,接着进了屋儿,叫喊声,杀戮,搏斗与反抗!

    曰本人!

    白果没有说话。这一会儿,他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那是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平静。他要为自个儿的老丈人一家,为自个儿的一家报仇!

    从这一带修路开始,驻覃县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就在每天不同时间分别派出几个小队的巡逻兵,沿线巡逻。一般说来,早上出来的那个小队,从覃庄直到荆家沟的东山。在东山同那在东山鼓捣着啥事儿的关东军大兵一块儿吃晌午饭,吃过了饭,再接着朝回走,每天一个来回。这样算起来,走到荆家沟东边的东山,再走回来,应该是在下半晌儿的两三点钟的样子。白果心里有了主意。

    白果请诸位乡亲帮忙,立时就在茨沟的槐树林中挖坑,就把白果的老丈人一家和自个儿的媳妇儿子葬在槐树林中,让他们年年都能闻得到槐花儿的芬芳!白果还告诉众乡亲,坑要深挖,人要深埋,埋后不起坟头,埋葬的地儿要用草皮照原样盖好,要跟原来的地面儿一样!任啥人也不为凤芝一家守灵戴孝。白果还告诉各位乡邻,这个事儿就当没有发生,有啥人问起,就说这一家人走亲戚去啦!

    白果和众位乡邻安葬了大大小小的五口亲人,回到了自个儿的家中,把家里仔仔细细地加以整理,弄干净了血迹。这里,就是个普通乡下人家儿,任啥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白果的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并已经生根发芽长叶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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