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坐在窗前的屠立春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却见发出欢呼的是自己带来的那些骑兵。

    “小崽子们干嘛这么高兴?”屠立春有些疑惑。

    柳成林探身捉过屠立春面前的酒杯,替他满上,微笑着道:“打下了横海在这里的大本营,弄到了不少的钱财,大概是朱寿准备奖赏士卒,激励士气用的吧。所以来援的每个骑兵,我都打赏了二十贯,你们回程的时候往马上一挂,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柳刺史豪气。”屠立春竖起了大拇指,二千骑兵,每人二十贯,这可就是四万贯,可不是小钱了,对于现在刚刚自立,啥都要钱的柳成林来说,的确够大方。他也不推辞,士兵们这一路奔袭,也的确够辛苦的,不重重犒赏,如何让士气始终高昂?

    “慷他人之慨!”柳成林举杯示意,道:“要是自己辛苦挣来的,可就要心疼了。”

    两人举杯一碰,都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屠立春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朱寿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讨伐你就是一个笑话了,估计他接下来是要重点保护河间等心腹要地,这肃宁你要不要?”

    “不要!”柳成林断然道:“景州的事,我都还一时处理不清爽了,贪多嚼不乱,倒不如先放在这里不理会他。”

    “公子也是这个意思。”屠立春道:“你如占了肃宁,就等于将兵锋探到了朱寿鼻子底下,他肯定是不甘心的,说不定硬着头皮也还要打上一打,但你撤走,也算是让他有了那么一步台阶可以走下去。双方都不在肃宁驻军,倒是有一个缓冲区。”

    “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而已,等完成了秋收,双方必然大打出手,李泽也是这个意思吧?”柳成林问道。

    屠立春点头:“不错,秋收过后,我们翼州也完成了军事整编,到时候就要向横海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到时候,你这里能不能按时出兵?”

    “按时出兵自然没有问题,我就是担心到时候我主力一走,瀛州的石毅会钻空子。”柳成林皱眉道,唯一可以牵制石毅的深州军队又与李泽的关系奇特,他根本就不敢指望。

    “这件事情,公子会想办法。从成德高层那边着手给深州施压,我想我们节帅不会看不到这里头的厉害关系。”屠立春道。

    “这也只能到时候再看。不过你让李泽放心,即便到时候石毅真的不安好心,深州那边隔岸观火,我也还是会出兵的。相对于整个横海来说,景州的得失,反而并不重要了。”

    听着柳成林这话,屠立春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柳成林这么说,就是将自己代换到了李泽的整体厉利益来考量了。的确,只要能拿下沧州,棣州等地,石毅即便趁火打劫抢了景州,他也是守不住的。

    柳成林没有将景州看成自己的自留地,反而愿意配合李泽的整体战略,这让屠立春立即对他刮目相看。

    “你说曹信已经将翼州军权全都交给了李泽吗?”慢慢地喝着酒,柳成林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错,就是在曹公去石邑向你父母提亲之前。”屠立春道:“单凭公子的实力,想要拿下横海,那根本就不用想,所以翼州的兵马必须要加入进来,可即便如此,没有你柳刺史自景州出兵配合,那也是枉然。”

    “整编可还顺利?”

    “顺利!”屠立春道:“曹公是何许人也?早就将其中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那些资历老的,关系复杂的将领,现在都跟着王温舒在尤勇麾下效力准备打击振武了,留下来的,都是些经历简单的便于管理的,所以武邑整编基本没有泛起多大的浪花,便顺利完成了。”

    “这么说,还是有些波折了?”

    “那是当然,我们武邑军的军令条例操典于原本的翼州军有些不太一样,翼州军起初是有些抵制的,不过双方干了几架之后,也就偃旗息鼓了。”屠立春笑道:“军中汉子嘛,真要说不拢了,那就用拳头来说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一溜不就得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柳成林两眼放光。“看起来是你们武邑军打赢了?”

    “三战三胜!”屠立春笑吟吟地道:“双方各出了三个屯,在校场之上决胜负,翼州军连接被打趴了三次,不服气也得服气。”

    “有机会,我也要试一试!”柳成林跃跃一试。

    说起来现在虽然是节度使各自称霸一方,但大家名义上都还是唐军,基本上使用着同一种操典,就算打法各有不同,那也是与将领的领兵习惯大有关系,但最基本的东西,却还是一模一样的,屠立春说武邑军与翼州军不一样,那自然也就是与他现在的麾下所熟悉的那一套也不一样了。

    “机会一定是有的,等咱们一起拿下了横海,在沧州城内,摆开架式干一架,一决雌雄!”屠立春举起了酒杯。

    柳成林笑着举杯碰了上去,叮的一声脆响,两人对视一眼,对于各自的心事也是了然于胸。

    柳成林这话里头的深意可就多了去了。

    曹信现在将兵权交了出去,那么以后打下了横海,他柳成林要如何自处?既然屠立春说到了上面这回子事,柳成林觉得倒也可以效仿一下,打输了,名正言顺地将军队指挥权交出去,打赢了,那自己还可以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他倒不担心自己没有军队可带,即便将来投了李泽,像自己这样的人,李泽会不让自己领军作战?区别只不过是这支军队的最终归属罢了。

    “接下来我回景州,你准备回武邑吗?”柳成林问道。

    “我回去,但这支骑兵却不回去。”屠立春道,“他们还要继续给朱寿找找麻烦。”

    “持续骚扰他?”

    “不仅仅如此。”屠立春压低了声音:“秋后进军横海,德州数百里无人区,对于我们来说,同样是障碍,这支骑兵会在沧州,棣州等地去进行骚扰作战,实则上是掩护我们在德州建立秘密补给点,这些补给点会向沧州方向推进,这样打起仗来的时候,我们在后勤补给上的压力会大大减小。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五个有效的据点,但还不够支撑到时我们出击的大军,所以还需要建设更多。”

    柳成林呆了片刻才终于又还过魂来。

    “李泽这小子,当真是走一步,看十步,这些据点,他在火烧德州之后,便已经开始筹谋了吧?”

    屠立春大笑,指了指窗外一名年轻的骑兵将领:“那人叫李德,是公子很喜欢的一名年轻将领,火烧德州之后,他便一直带着一支骑兵在德州活动,我们这一次出击行进的路线,其实就是他先前便探查清楚,并在一路之上布置好了接应点准备了相应的补给,我们这才来得如此之快。接下来我会带公子的亲卫营回去,剩下的一千多骑兵就全交给他了。”

    “骚扰,破坏,使横海疲于奔命,他使大军来围,骑兵便退回德州,他大军离去,你们便再度出击。”柳成林赞叹道:“这可以进一步破坏横海的秋收,疲惫他的士卒,为秋后大战,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柳刺史说到点子上去了,公子还让我给李德带来了十六字方针。”屠立春竖起了大拇指。

    “愿闻其详!”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屠立春一字一顿地道:“此为游而击之战法之精髓。”

    “当真是精辟之极的论解!”柳成林拍案叫好。“有时候我真是有些奇怪,像我,你这样的人,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多年,才算对战争有了些许经验心得,他小小年纪,对于战争的理解,为什么如此深刻?德州一战,实在是让人惊艳,而这游击之战之战法,更是让人叹服!”

    “或者这便是生而知之吧!小公子天生便是要成大事的人。”屠立春骄傲地道。

    柳成林哑然。

    翌日,两支军队分道扬镳,柳成林率部返回景州,他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现在他担心石毅那头的动作。

    而此刻在章武的石毅,却是也不敢推进了,因为深州大军,已经边境集结,原本他以为深州至少要坐山观虎斗的,却不想对方出动了大军,这便让他不得不思虑再三。

    与此同时,人还在任丘的朱寿与横海军,却是垂头丧气。任丘的这支柳部的确被他们击溃了,但也正是轻易击溃了这支部队,才发现中了柳成林的调虎离山之计,然而省悟得太晚了,当肃宁的留守部队遭到痛击,连大营都丢了的消息传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讨伐,已经失败了。

    讨柳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损兵折将,这可远远不是能卷土重来的问题,横海黯淡的前途,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

    朱寿站在地图之前,凝视着那些纵横交错划分着势力地盘的地图,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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