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视,柳镌便有些不安地转过头去看向别处。他的身份的确是有些尴尬,说俘虏不像是俘虏,说客人不像是客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李家的大宅子里,偏生王夫人又来了这么一出,就更让他有些无法自处了。

    李泽终究是主人,清咳了一声主动开口:“不知柳世伯在这里住得还可好?”

    “好,好,都好,一切都好!”柳镌下意识地立即答道,但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补充了一句:“此处虽好,可终非故乡啊!”

    李泽微笑道:“柳世伯原来是思乡了。这里李泽倒是要解释几句了,当时把柳世伯请到武邑来,实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大战一起,兵乱,民乱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李泽担心世伯一家受到什么伤害,所以才让人专程将世伯请到这里暂住。想来上一次的事情,世伯一定还记忆犹新吧!”

    上一次,自然就是柳氏一家被陈长平兄弟给绑架充作人质的事情了。

    “多谢李公子记挂。”柳镌只能抱拳感谢。

    “我与柳世兄一见投缘,相许兄弟,自然不能让世伯有什么损失,柳世兄此时远在景州,我自然要替他担起照顾世伯一家的责任来。”李泽恬不知耻,张口便是信口雌黄。

    柳镌也是有些目瞪口呆,柳成林与李泽啥时候互许兄弟了,相反倒是那一次在回程之中,柳成林对他说过,李泽此人,看似年轻,却是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如狼似虎,绝非善类。这可不是一些褒义词。

    但现在李泽这么说了,柳镌还能反对不成,只能苦笑着连连点头。

    “思乡之情,原是常事,前些时日,李泽率兵去攻打德州,虽然离开武邑不过月余,但却也是想家得紧。”李泽笑道:“早前不让世伯回去,是因为石邑哪里还一片混乱,回去风险太大。”

    “是,是,多谢公子关照。”柳镌讷讷地道。

    “德州除了石邑,其它地方已经被我全毁了。”李泽面不改色地道:“世伯甚少出门,或者还不太知道详情。除开石邑之外,包括德州城在内所有的城池,村庄,都被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所有丁口,都被我抓回来了。当然,也还有不少漏网之辈,这些人有的逃到了棣州,有的逃去了沧州,还有一些窜入了石邑,前些日子,石邑哪边很是乱,不过我已经派了麾下大将沈从兴带兵驻扎石邑,半个月下来,该平的匪乱,也基本上平灭了,现在石邑,已经恢复了平静。”

    柳镌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李泽。将一州之地变成一片白地如此凶残的事情,眼前这位面红齿白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贵公子,便如同唠家常一般的跟自己说了出来,难怪自己的儿子评价此人如狼似虎。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石邑,信都,武邑,都算是我的治下吧!”李泽淡淡地道:“不知世伯现在可有归乡的打算?”

    猛听到李泽如此说,柳镌倒是觉得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的感觉。现在他住在李氏的宅子之中,当中度日如年,生怕王夫人突然提亲,那事情就被动了,拒不是,应不是。如果能回到石邑,那又不一样了。

    “当然,当然,思乡情切!”他连连点头。

    李泽微笑着道:“如此甚好,我在石邑,正好还缺一位县令管理地方。世伯原本就是石邑县令,本乡本土,熟悉情况,倒是解了我的急难。”

    柳镌脸上的笑容顿时又凝结了。

    儿子在横海为将,自己却要在成德为官,这是赤裸裸地离间,这是摆明了要把儿子架在火上烤啊。

    不等他出言拒绝,李泽已是自顾自地说道:“世伯勿要推辞,这件事情,我心意已决,再者,现在石邑与往时也已经大有不同了,沈从兴率一千甲士驻扎,屑小必然不敢出头,我武邑义兴社也往哪里派出了大量的人手,他们会协助世伯对石邑进行管理,世伯平素与他们多多商议,有事便安排他们去做,倒也不会太过于劳累了。”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了。

    柳镌强忍着不安道:“公子,此事只怕欠妥,成林在横海为将,我怎可在成德为官?”

    李泽笑容敛去,淡淡地道:“这有何不妥?成德也好,横海也罢,不都是大唐地方吗?纵然我们之间有些龌龊,但也不妨碍我们都是大唐的臣子。伯父在石邑,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之事就好了。我想成林兄必然不会介意,我也会去信跟他好好解释的。”

    柳镌被李泽逼视着,竟是不敢再行争辩。

    李泽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事儿便这么说定了,世伯什么时候决定启程了,通知我一声,我自然会派人护送您回去。世伯,石邑那边的官衙还有柳氏老宅,我已经让沈从兴派人修理了,您回去之后便可入住。嗯,再有,现在横海那边兵慌马乱,您在石邑最好不要乱走,在石邑,您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出了石邑,我们可就鞭长莫及了。”

    威胁,赤裸裸地威胁。

    这是警告自己不要想着逃跑。

    真要逃跑出了什么事儿,可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指不定自己真要逃跑的话,下手的人就是李泽本人呢!到时候来一次贼喊捉贼,又把自己弄回了武邑,自己还得哑巴吃黄莲,还得向他道谢又救了自己一命呢!

    心可真狠啊!

    柳镌欲哭无泪。

    李泽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柳氏一家,是他经略横海的重要一环,岂能轻易放手?有这一家子在自己手里,柳成林即便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也得乖乖地不敢轻易乱动弹,只要他不动弹,机会不就来了吗?

    朱寿岂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只要朱寿开始打压柳成林,柳成林不想死的话,那就只能奋起反抗了。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与柳成林,可不就成了天然的同盟了吗?

    想到得意处,李泽不由微笑起来。

    走出大厅,来到园子里,便又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姑娘,此时姑娘两手指间拈着一支蝴蝶,五彩的蝶翅正在指间招展,人在花从之中若隐若现,当真是人花两相映衬,美得无与伦比。

    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却发现田波早已等在哪里了。

    “公子,胡十二的最新情报已经送回来了!”田波迎了上去,低声道。

    “哪边有什么新情况?”

    “王明仁死了。”田波道:“还有胡十二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王明仁死了,李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那样的大战之下,任谁都无法有把握保全自己。从田波手里接过卷宗,看了第一页,不由有些动容。

    “这王明仁,倒真是一条汉子,可惜了。”他摇了摇头,“曹信真是了不得,那样的情况之下,能断然作出如此的决断,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田波也是点头称是。

    “王明义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这份情报公子没有过目,我便也没有通知他。”田波道:“公子觉得要不要知会他?”

    “告诉他吧。”李泽叹了一口气:“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可不像我与李澈,现在翼州,深州形式都已经缓和了,他可以去深州祭奠他的兄长。”

    “明白了,回头我便去告诉他。”

    李泽接着看下去,除开深州的战局之外,接下来便是胡十二对自己的状况的汇报了,看到胡十二的近况,李泽不觉也是讶异万分,这小子现在当真已经混成了苏宁的心腹将领了。深州局势变缓,李安国病倒,曹信掌权,但苏宁解禁复出后,便又开始重新集聚力量,在深州他的主场之上,苏宁还是很轻而易举的重新凝聚了不少的人手。手下重新掌握了数千兵马。其中便有胡十二控制下的一千甲士。

    “这小子,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泽叹道。

    “苏宁身边有了我们这一枚棋子,将来要对付他可就简单多了,可以说,苏宁的脑袋便等于交在了公子手里。”田波笑得极是开心。

    “告诉胡十二,万万不可大意,从现在起,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况,他不要再频繁向我们传递消息了,深州的消息,我会从其它渠道得到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苏宁集团之内,获得更重要的位置,掌握更多的资源,取得更大的信任。”李泽吩咐道。

    “明白。”

    “成德绝不会这么平静地交付到我的手上的,不仅是苏宁,只怕我那位二叔,也会蹦哒几下的,接下来,我们还多的是事情做呢!”李泽冷笑着道。

    “公子,那我们还需要往哪边加派人手吗?”

    “不用,我想接下来我们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往哪边派人手。”李泽道。“对了,过几天,柳镌要回石邑就任那里的县令,相关的事情你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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