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林中闪出三骑,同样高高盔枪红缨,红色外镶白边的厚实甲胄,胸前大大护心镜,身上携带巨大的鞑弓与重箭。与屯岱等人一样,都是镶红旗的马甲哨探。

    看见屯岱、彦布哈二人狼狈的样子,三人很吃惊,惊问道:“屯岱大人,怎么只余你们两个,佟噶尔大人,额尔根兄弟他们呢?”

    屯岱长叹了口气,彦布哈忿忿将自己人等经历说了,三人更是惊讶:“有这样的明军?”

    三人很好奇,但显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为首马甲对屯岱二人言,他已得到传令,说兖州战事吃紧,那边抵抗很激烈,虽在联系内应陷城,最好出哨的马甲兵回转。

    特别兖州很需要强悍的巴牙喇兵,附近的泗水、邹县、滕县等县也需要出哨的马甲与巴牙喇回转。这伙明军虽强,但误不了大事,就暂且放过,以后再来对付他们吧。

    屯岱没有异议,彦布哈虽然嘴硬,但也不想再对上西马山那伙人,看为首马甲额德又发出哨箭,就在当地静静等待。

    很快约有十几骑出哨的镶红旗马甲与他们会合,然后长鱼山那边同样发出凄厉的哨箭,不久旷野上就一片闷雷似的蹄声,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往众人所在的馒头山方向过来。

    额德欢喜眺望:“是正蓝旗出哨的马甲。”

    很快这队骑兵奔得更近,约有二十多人,打扮与屯岱等人类似,一样的高高盔枪红缨,髹漆铁盔连着护脖顿项,大大的护心镜,巨大护肩披膊马蹄袖。唯一不同的,他们密实铜钉钉着的却是蓝色的对襟棉甲。

    让众人欢喜的是,这群马甲中还夹着五六骑身披水银色铁甲的壮汉,个个盔上长尾红缨,背后如火的斜尖火炎旗,一身外露的甲胄寒光闪闪,却是正蓝旗的巴牙喇战士。

    这些巴牙喇,皆从各旗马甲中挑选,个个都是战功彪炳,精锐中的精锐。按比例,每牛录不过挑选十多人,统归各旗巴牙喇纛章京率领,按各旗牛录多寡,每旗的巴牙喇兵最多不过六七百人。

    他们的特征就是一身银光粼粼的铁甲了,片片皆以镔铁打制,重叠如鳞,沉重厚实之极。

    如果说一般清军镶铁棉甲只重四十斤,马甲二重甲,内多一件铁质短罩甲,重五十多斤。达壮、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等军官三重甲,又加一件锁子甲,重六十多斤。

    巴牙喇的铁甲类明光铠、山文甲,加内中锁子甲,总重量却达七十多斤,已近乎宋军步人甲的长枪手盔甲重量。

    他们护心镜还多了一个,前面两个,后面一个,骑在马上如铁人似的,也因此他们战马更加骠壮,这样才能驮得动他们,还能奔驰作战。

    他们策马过来,五六骑声势盖过旁边十多骑马甲,沉重的马蹄踏在积雪上,就是雪花乱溅。

    屯岱等人皆是欢喜,让他们惊讶的是,众骑中还现出一个盔管雕翎獭尾,背后有二尺飞虎狐尾旗的身影,同样明盔明甲,甲胄森寒幽幽,竟是一个葛布什贤营的战士。

    这可是大汗亲军啊,乃从各旗巴牙喇兵中遴选而出,全营兵额不过一千七百多人。

    正在诧异,铁蹄轰隆,二十余骑带着彪悍凶蛮的气息奔到镶红旗众马甲近前,个个勒住马匹,精悍强壮。特别那五六骑巴牙喇,人马披挂,甲上斑驳痕迹,眼神嗜血杀伐,便若蛮荒时代的野人战士出现在人间。

    屯岱忙迎上去,对一粗壮的巴牙喇见礼:“见过务珠克图壮达。”

    那务珠克图满脸横肉,沉重的铁甲披在身上举重若轻,他粗糙的手紧抓着缰绳,点头说道:“是屯岱兄弟。来,我为你引见,这位就是噶布什贤营有名的勇士科尔昆兄弟。”

    屯岱一凛,科尔昆他未见过,但大名却听多了,他本是贝勒阿巴泰护卫,未冠时便从伐察哈尔、朝鲜,立有大功,被选入噶布什贤营。崇德五年,从伐明,围锦州,与牛录章京索浑陷阵,力斩祖大寿麾下骁骑数十。崇德六年,索浑陷重围,科尔昆单骑救之出。

    本年十万大军伐明,他又与巴牙喇甲喇章京鄂硕率数十骑侦敌,在河西生擒一明将而归。种种传奇,军中都传遍了,众人皆言,科尔昆获号巴图鲁只在时日。

    他惊讶看去,就见那噶布什贤营勇士科尔昆策马上来,铁甲锵锵,眼神残忍而锐利,就象海东青的眼睛。屯岱被他盯着,便类野鸭松鸡被猎鹰盯着,感觉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他勉强笑了笑,正要见礼,科尔昆却盯着他手臂道:“你受伤了?吃了铳子?不对,不象南蛮的火铳。”

    他身材健壮,额头宽阔,眼睛深凹,年纪只在二十多岁,他盯着屯岱左手臂看,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有趣。”

    屯岱心中一阵窝火,但大汗亲军,他又不好得罪,务珠克图这时也注意过来,惊讶道:“屯岱兄弟,你怎么受的伤,佟噶尔他们呢?”

    屯岱本不想提此事,但众人问起,又不好不答,只得将西马山的战事说了,言及佟噶尔等人的阵亡,他不由一阵黯然。

    这下不但科尔昆,便是在场的几个正蓝旗巴牙喇都露出有兴趣的神情,镶红旗马甲额德见状连忙道:“诸位大人,兖州战事吃紧,有传令说……”

    他话未说完就被科尔昆止住了,他盯着屯岱道:“兖州迟早会打下,屯岱,你还是说说那伙明军怎么回事。”

    ……

    钱三娘等人离开西马山,奔驰几十里,找了处僻静的山洞,将那俘虏细细审问,最终得到自家相公想要的情报。

    虽然那鞑子俘虏只是个马甲,所知不是很多,但拷问后所得情报仍然很多,比如众人知道了,此次入寇的鞑子主将叫阿巴泰,副手叫图尔格与准塔。

    他们在临清兵分五路,其中有两路是西去顺德府与大名府,与山东战事无关。又三路中,一路东去济南府,一路再东去青州府、登州府、莱州府,最后一路东南下,入寇兖州府。

    五路清军又分两翼,西去顺德府、大名府为右翼,攻掳山东诸路为左翼。

    每路的兵力与统帅,这鞑子马甲所知不多,只知道兖州路的主将是图尔格与准塔,兵力约在二万,内战兵一万五千,包衣杂役五千。

    当然他们大军攻掠,兵力不会集中在一起,早四散而开,一路东南下,就一路分兵,每州每县都安排有攻掠的兵力。

    不过寻常城池也不需要多少兵力,一般一个牛录便好,他听上头的意思,此次会顺官道一直打,一直打入南直隶境内。

    鞑子俘虏的话听得众人一阵心惊,果然这次鞑子要一直打到宿迁、沭阳等地,还好杨相公准备充足,新安军尽可以以逸待劳,从容迎战。

    钱三娘决定就此回转,将这鞑子活口押到天月寨,再细细审问,挖掘更多的情报。

    他们在狮子山下与冯遇圣分别,踏上回转的道路。

    此行大体顺利,获得想要情报,又斩获鞑子首级十三颗,缴获众多,众人都是兴高采烈。

    他们回去有两条路,一路东南走,先到郯城,再顺通京大道往天月寨。一条往南直走,进入邳州境内。

    但众人已在峄县遇到鞑子,往南走要经过峄县县城,周边附近恐有鞑子哨骑出没。

    而且直线南行虽到禹王山寨更近,但此时杨相公大军驻扎在天月寨,从禹王山寨到天月寨仍有很多路。且道路不好走,到天月寨要耗费更多时日,从东南走郯城反更近,众人便沿原先出哨的道路回转。

    他们归心似箭,只是宋哥儿昏迷不醒,为免他伤势恶化,也不能走太快,好在路上未再遇到鞑子,众人安心些。

    下午,众骑踏过泇河,进入泇河东岸。不知为何,钱三娘突觉后面有人追踪,追踪者就若老练的猎人,钱三娘等人绕了几圈,仍然摆脱不去那种被跟着的感觉。

    众人惊疑,难道是早前那伙鞑子?他们不是被打残了么?难道又添人了?

    为了尽快将情报送回去,钱三娘决定不再走小道,而是走峄县到郯城的官道,尽快回归。

    ……

    十二月初六日,午。

    雪已停。

    从峄县往郯城有铺递五,卞庄铺、柳庄铺、芙蓉铺、层山铺、马头铺,到马头铺后,离郯城县城仅二十里。

    马头铺靠沂河边上,来往两岸有桥,此时一伙骑兵正奔过马头桥,进入沂河的东岸。骑士个个铁笠盔,斗篷精甲,人人腰间有手铳,身后背着翼虎铳,骑策健马,彪悍锐气,正是从峄县回转的钱三娘一行人。

    他们满脸喜气,进入郯城地界了,踏上官道后,那种被追踪的感觉也消失了,人人心情放松。

    他们十八人骑马,随行的马骡倒是一大群,本身他们出哨二十人,就拥有马骡三十匹,现又有沂州哨骑的十七匹战马,缴获清军的三十八匹马骡,马群已高达八十五匹。

    这些马匹很多载着辎重,背负缴获的盔甲兵器,又有几匹挂着人头。斩下的清军首级,金钱鼠尾捆着,就悬挂在马鞍上,大把的人头在马鞍旁摇摇晃晃,颇为壮观。

    还有那鞑子俘虏,早脱了盔甲,五花大绑,塞着嘴,蒙着眼,套入袋中,如货物似的横捆在马背上。

    最后是两匹骡子拉着车,载运阵亡的霍哥儿与重伤的宋哥儿,垫盖着毛毡毯褥。却是昨晚众人在一处废庄歇息,寻到了两辆废弃的板车用来拉人。

    他们进入沂河东岸,前方不远是马头铺,建立在官道附近一座荒凉的山包之下。此时铺递早废弃,铺兵一个不见,铺门前的绰楔、日晷、常明灯烛也皆消失不见。

    沿河北上二三里是马头镇,那边本是繁华的大镇,设有码头,现在也死气沉沉的。

    忽然李如婉“咦”了一声:“这间客栈的掌柜还未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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