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第一次说他俊美的女子,但是,却是第一个在说这句话时,令他心动的女子

    她伸手轻抚着他的面容,清澈的眸光染上了痴迷,这种痴迷,他曾无数次的在别的女人眼中看到过,但唯独这一次,他被这样的眼神所震撼,就连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皇上真好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一丝虚假,纤细温柔的手指抚过他冰冷的眉眼,像是在一寸一寸的熟悉他的面容,一点一点的接受着他侵入她的生命,她看他的眼神,竟是美得令他无法自拔,更是不敢直视

    他不敢言语,生怕打破了她的专注,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眉宇渐渐下滑,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唇上,她望着他的唇,在他呼吸渐乱之时,竟闭上双眼,靠近他的唇,而后用她温暖的粉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但却又在他慌乱之时一触即离

    他第一次在面对一个女人时,失了主导权与分寸,似乎,每一次只要遇见她,他以往所有的镇定与思绪都会瞬间停止,而后如同初经人世的少年一般,慌乱得不知所云,而她,却总是在见到他心猿意马之时,又停止了那样的撩拨,乖巧却又一身落寂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向他索取温暖与安慰。而这一次,在她依偎进自己怀中之时,他竟不知道,这场原本被定位成棋局的游戏,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他们二人的擂台

    五更天,他不舍的离开她,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心头溢满了百般的情意,低首吻在了她的额头上,而后在听到门外有脚步响动之时,才起身离去

    屏风前,泰安命令两名侍女为他更衣,在朝服穿戴整齐之后,他负手踏出寝室,但却在想到她昨夜对他所说的那句话时,猛地停下了脚步

    “皇上”泰安紧握着浮尘担心的唤了他一声,而他,则是在听到这声唤时,不由得回首望向那扇已经被侍女关闭的寝室大门,脑中盘旋着她昨夜对他说的一字一句,在想到她那双无辜而清澈却又略显寂寞哀伤的眼神之时,不由得对泰安道:“你去御药房熬一碗药送来”

    “奴才知道”泰安赶忙答应,而他,却是闭上双眼,紧握起拳头,别过首,又道:“德妃昨夜并未侍寝,你就熬一碗补药送来即可,至于记册之事,就不用改了,记便记罢”说着,在泰安还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之时,大步踏出了“朝恩殿”

    突然间,他想让这个“家”变成名副其实的,且完整的

    她又去见如月了,“御书房”中,华琼现身禀报。他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华琼不会撒谎,他知道,但是在听到她说出清漪在冷宫中与如月共奏了一曲“长相思”时,他不禁摔了手中的朱笔,猛拍御案,怒斥华琼一派胡言|

    他从来都不曾对任何一个暗卫发怒,但是在此刻竟是那样的克制不住自己,他不相信清漪会那般对自己,她明明昨夜还对他说那些话,她明明已经对自己放下了芥蒂,否则她又为何要为自己做饭,对自己说那番话?

    或许,华琼看出了他一直都在说服着自己,于是匍匐在地,又道:“皇上,奴婢没有撒谎,或许皇上不相信,但是,奴婢却是亲耳听到德妃娘娘对贵妃娘娘吟出的词句”而后,她便将那句词念给他听: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修,清漪人倚楼。

    他怔住了,因为这首词他太过熟悉,熟悉到自己不禁念出了“长相思兮长相忆”这几个字,而华琼则不紧不慢地说道:“德妃娘娘也这么对贵妃娘娘说,便一语道破贵妃娘娘牵念皇上之事”

    晴天霹雳是什么,他终于明白了,但是,却在这时,他还是不能接受,可是华琼却一再提醒他,丞相勾党结私,冷孤云虎视眈眈,十六国的百姓安危都靠着他一人之时,他才将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华琼即便再聪慧,却还是说错了,她以为,清漪只是这后宫中的一个令他新奇的女人而已,以他的定力,自然不会被她所影响,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闷闷不乐的眼神都会令他欢喜烦忧,甚至什么事都无法做下去

    他第一次那样思念一个女子,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父皇当年的心情,原来牵挂当真是一个磨人的东西,让他在没有见到她之前,竟是什么都不想做,而在见到她之后,却只想放下一切,与她相守他撑起额头,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当真是无心再去做任何一件事

    华琼见他心神不凝,便道:“皇上倘若觉得德妃之事心烦,不如想着如何去对付丞相与冷国主,他们二人早在三年前已经达成了盟约,现在怕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倘若皇上整日都只为一个嫔妃而心烦的话,奴婢怕皇上因小失大”|

    他拧紧剑眉,带着几分烦躁的坐在御案上,冷孤云与欧阳迟的阴谋他早已经掌握,以欧阳迟的性子,他不是一个可以用数年岁月去编制一个没有完全把握计划的人,他也没有足够的光阴可以让他荒废,所以,他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完全服从冷孤云,而以冷孤云那步步为营,不允许计划有丝毫纰漏的性格,心急的欧阳迟也无法与他同谋略

    “丞相心思急躁,他之所以至今未敢动手,势必是在等待皇后的消息,皇后十年无所出,他为了今后的荣华,必然要找一个后台硬一点的靠山”只是,他却找错了心思阴郁的冷孤云,就算假以他日,江山易主,以冷孤云那样谋略,他只可能会在暗地里杀了欧阳迟,也决然不会重用一个叛君之臣|

    华琼心思机灵聪慧,一听便知他心中所想,但却拧起秀眉,低首道:“皇上英明,一切局势尽掌握在皇上手中,但是,即便如此,还请皇上以国家社稷为重,莫要沉陷儿女情长,古人云,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割肉钢刀,皇上即是海量,又为何不能无情?”

    华琼的话,像是皮鞭一样,狠狠地抽在了他身上,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泄露得彻底,但是,他想掩藏时,却已经忘记了以前是怎么做到的,亦或是,以前他不用掩藏,本就无情

    “朕当真有那么明显么?”第一次,他为自己的情事去问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是跟随了自己十多年,却又是被自己忽视了十多年,将青春与性命都牺牲在这宫闱中的暗卫死士。

    华琼对他的问话显得十分惊讶,但是满身遮掩的夜行服却挡去了她所有的情绪,她依旧如十年前在月下练剑那般的干练与毫不犹豫,随即抱拳道:“皇上,请保重龙体,恕奴婢直言,德妃心思难测,又十分聪慧,这样的女子并非泛泛之辈,还请皇上小心为上”

    他挑眉,不禁瞥了华琼一眼,华琼自幼聪慧伶俐,触觉敏感,但他却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快的察觉出清漪的与众不同,便对她道:“说下去”

    华琼以为他已将她的话听进去,于是赶忙又道:“自德妃进宫后,后宫诸多纷争,贤妃与充容本是十分冷静聪慧的女子,但是在德妃面前,却只如鼠蚁一般,可见德妃的手段不能小窥,更何况,自德妃入了后宫之后,前有砒霜风波,后又起三王爷身染旧疾,此事若要是查清,怕是也与德妃脱不了干系”

    他眸光一冷,心头极为不悦,他甩袖起身,大步走到窗前,在看到窗前纷乱的海棠花瓣之时,拳头握紧,闭上双眸,低沉的道:“无论她如何,她已是朕的妻”|

    华琼怔住,却在片刻后立即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不禁满面惊骇地道:“难道…皇上已经知晓她的所谓”书店哦奥这里,她禁了声,而后赶忙低下首,纠结着双手,小声道:“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奴婢告退”

    他点首,却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相信华琼已经明白他的决心,毕竟,他这一生还从来都不曾承认过任何女人是他的妻子,妻子…想到这个字眼,他的心口已是有些温暖,他依稀记得,当初他如此试探她之时,她微怔又冷漠的神色,薄唇不禁抿出了一抹笑意

    华琼离开后,他独自一人站在“御书房”的窗台前想了很多,他第一次对某件原本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再三犹豫。

    如月,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利用清漪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时,同时铲除欧阳氏与暮氏的势力,以为木成器沉冤为名,重新接她回后宫,虽然当初的情意皆为虚假,自己也再不可能像曾经那般宠她,但是至少算对得起她对自己的牺牲,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一而再,再二三的考虑该如何安置如月…

    清漪既已经知晓如月与她自己灵魂的秘密,也知如月是与她有牵连的人,那么他再将如月留在后宫中,势必会影响清漪对他的心,他已经受过她的冷落,也已经受够了她对自己的排斥与提防,所以,如月留不得

    但是这两个决定在自己心头盘旋片刻后,却又被他推翻,他若除去如月,或将如月送走的话,无论摆一个多大的迷局,以清漪的聪慧,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她若是怪他,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从来都不怕别人揭穿他的阴谋,因为他知道,没有一定谋略的人,是根本无法猜测他的用心,聪慧如欧阳红玉那样的女人,也未必能知晓他所施在她身上的计划,但是清漪不一样,他甚至没有把握让自己在她的面前掩藏得密不透风,更是怕她有一日揭穿了他所布置的一切都与他反目

    想到这里,他不禁闭上了双眸,清漪,清漪,为何每一次念及她,他就连思绪都乱了

    在没有确定如何处置如月前,他想先去试探清漪,他想知道如月对于她而言,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意义,更想知道,他于之如月,在她心中的位置,谁会重要一些

    他知道,这样的对比很荒唐,他身为一国之君,十六国的帝王,如今却沦落道与一个弱女子比地位,怎能不可笑,但是此刻,他却无法顾及这所谓的尊卑,只想迫切的知道,他在她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占几分位置,但是…他却又不敢那样贸然的去询问,只能一次一次的用自己的方式去试探

    正午时分,赵传匆匆前来,说是母后有请,他应承。母后虽是他的母后,但也是皇后与欧阳红玉的姑母,血浓于水,即便母后再疼爱他,再依顺他,但是自己的亲人,她毕竟不能眼睁睁无动于衷

    车辇上,他伸手按着额头,不禁闭眸静思,正午的阳光零碎地洒在鹅卵石铺设的小道上,透过明黄锦帘映照在他的身上

    睁开眼,望着三月天的冷幽却又暖和的景色,莫名的又想起了她,于是,他忙对泰安道:“先去趟‘凝雪宫’”,但是在话落之时,才记起华琼说她今日去了冷宫看望如月,闭上双眸,不禁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些泛痛,但却又没有驳回之前下的命令。去看看也好,或许,她已经回来了

    车辇停在‘凝雪宫’大门口,他步下车辇,在抬眼看到站在大殿前来回焦急走动的萧童之时,便已知晓她还未归来,但他却依旧走进大殿,负手踏进她的寝室|

    萧童见到他之时,面色尽带惶恐,但却依旧镇定地道:“皇上宽恕,德妃娘娘心情郁结,因而去了‘御花园’散心”

    ‘御花园’他剑眉一动,心头升起了不悦,倘若是平日里,谁敢犯这欺君之罪,他必然杀无赦,但是今日,他却是将这股怒气压下,转身离去。萧童是如月的亲妹妹,她此次进宫必然也是为了如月,对他而言,她是绝对不可留的女子,但是,他却又再一次司机她是清漪所疼爱的丫鬟而不能下手

    ‘坤宁宫’中,太后独自一人半依在床榻上,面色憔悴,双目无神的望着墙壁上的百花争***在赵传通报他已经到之时,她才似从沉思中回神一般,而后在看到他时,无力的对他一笑,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得道:“皇上来了”|

    突然间,他感觉母后似乎苍老了很多,他走上前,半跪在地上,轻道:“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抬首望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叹息道:“皇上不必对哀家如此,哀家只希望皇上对皇后与子辰仁慈一些”

    果然,他眸光微暗,却是沉默不语,太后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更为叹息的道:“皇后生来骄纵无理,哀家也知晓她虽有美貌却不能得皇上的心,只是十年夫妻,皇上就算当真对皇后无半点情意,也该看在共结连理的份上,别让皇后太难过”

    “朕有分寸”他望着太后似乎一夜之间出现在鬓角的银丝,心头有些不忍的反握住她的手,浅笑着轻抚着她略显白意的云鬓,打趣道:“母后不必太操心,看得儿臣心有不忍,若是被昊天知道母后如此为朕烦忧,怕是又要像小时候那样吃醋了”

    太后扑哧一声笑起来,但却不说什么,原本憔悴的神色也稍有好转,也许是想到了他与昊天小时候的那些趣事吧,他不禁也露出了些许笑意,在十岁之前,昊天时常抱怨太后偏心,只是后来,在他的母妃出事之后,昊天一下子就变乖了,甚至懂得安慰他

    思及往事,他的心头又升起一股当初无法承受的痛楚,但那撕裂的疼痛已没有当年来得汹涌,他深吸一口气,抬首望向墙壁上的那副百花图腾,在看到羁押群芳的牡丹之时,垂下眼睑,清漪,似乎很喜爱牡丹

    “皇上又在想念萧童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无奈与丝丝沙哑传来,他愣住,但面色却不听使唤的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尴尬,他低首咳嗽了一声,而后极不自然的对太厚道:“母后取笑儿臣了”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而后闭上双眼,叹息地握着手中的佛珠,呢喃道:“萧童的母亲,是你父皇的情劫,原本哀家还以为你会恨她入骨,但是却没想到事事难料,她步了她母亲的后尘,而你,却也是步了先帝的后尘”说着,太后的眸中露出了悲戚之色,望着墙壁上的牡丹,闭眸叹息

    而他,也在太后提及先帝与那女子的孽缘之时,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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