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逆大笑:“本座有今日的成就,从来没有宣称过自己光明磊落!比起有些伪君子,本座从没觉得自己失于人后!”

    他张嘴大笑,嘴里隐然有颗黑亮的珠子,说话声音字正腔圆,完全一副粪土之墙不可污的样子:“有了锦瑟珠,区区一个天罗庄本尊还会在乎吗?!天罗庄只是一个踏脚石,既然本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踏脚石留着可以垫个脚不湿鞋,毁了亦不可惜。他日本座再建的可不是一块踏脚石,是一座桥,一个城池!”

    锦——瑟——珠。

    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但锦瑟二字,我却听过好几回,一首诗的名字。

    宋令箭轻如落叶地从枝上落了下来,韩三笑也向她造近了几步,奇怪道:“这家伙嘴里的珠子这么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宋令箭冷道:“你不只见过,你还拿过。”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你让我拿去给云娘的那颗!你不是失手将它掉进了茅坑么,怎么现在含在了庄主嘴里?难道庄主平生有尝粪的习惯么?!”韩三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宋令箭冷冷盯着赵逆,盯着赵逆嘴里的这颗黑珠子,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这珠子是她的,赵逆不知道哪里得了这颗珠子。

    “既然赵庄主知道锦瑟珠,那也必定知道这珠子的来处跟特征吧?”

    赵逆含着珠子,装作没有听见宋令箭的话,但却暗自在用内力融化珠子,他肩头开始有血涌出——看来他正借助着珠子的能量,将含有木针的血往外逼出。

    宋令箭不急不缓,慢慢道:“锦瑟珠的确是至宝,但却是有分别的。此珠实为双珠并蒂,一为锦珠,一为瑟珠。锦珠可再造生机,续命延年,瑟珠医病解毒,促武精学。由于武林争相夺取两珠,故而这两珠几乎从未合并过,两珠合并时会鸣出锦瑟奇音,可起死回生,长寿不衰,且能锻化内力,源而不绝。”

    一颗珠子,有个诗意的名字不说,居然还这么有名堂,锦瑟珠,原来是锦珠与瑟珠的结合,而且还有这么奇妙的用处,难道赵逆真正在找的东西,就是这对珠子?

    韩三笑道:“原来如此啊,取名之人,可真是妙啊。可是我看了半天,好像只有看到一颗。”

    “两珠各司其职,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用反了两珠,会带来致命的结果。”

    “你是说,反着用会死?一个人要是身中奇毒,没有解百毒的瑟珠,就算有锦珠在侧也没有用么?”韩三笑好奇道。

    “锦珠能再造生机,它是即能造骨血的生机,亦会造剧毒的生机,你若是中了剧毒,你会怎么样?”宋令箭反问。

    赵逆脸上突然泛起红光,眼睛像着了火般,但他看起来很好,充满了力量与自信。

    宋令箭脸色微变,皱眉道:“赵逆,你干什么?!”

    “哼,本座没有时间再等这珠子复我功力,我现在就要炼化它,杀了你们两个小鬼!来日方长,我就不像创造这珠子的人再造不出第二颗来!”

    “锦瑟珠根本就没有创造者,它本身就蕴集精华而生——”宋令箭一脸正色地要阻止。

    “本座不会再听你这鬼丫头胡说八道!”赵逆尽失平淡之风,伸开双手,一股淡色的气流从他丹田处缓缓升起,所到之处红润有光。

    宋令箭飞快地举起弓,搭弓拉弦,引箭,哧的一声,黑色的箭带着一股热气呼啸着,但是接近赵逆的时候却突然滞了滞箭身,好像飞射进了一团棉花,刺到赵逆身上时已不见什么威力,只是软软地割破了他的脸颊。

    赵逆一心要将嘴珠子炼化,全然不够保养得太好的脸被割破。他的伤口破开,好像有血要流出来,却很快的凝固了,伤口两边的皮肤慢慢地如开花般重新长出,覆盖了伤口,没过一会儿便不见了,只是一片粉红初生的印记。

    这珠子果然是疗伤圣药,化腐朽为神奇,韩三笑惊叹地看着赵逆的脸色越发红润,那气势越来越强悍,好像一个刀枪不入的盾牌,根本不像宋令箭说得这般有巨大的反作用!

    宋令箭摸了摸箭囊,已再无箭可发。

    赵逆无声地笑了。

    宋令箭深深吸了口气,沉浸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些力量在不安地躁动着,好像等待更猛烈的爆发。

    我害怕在宋令箭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种就算鱼死网破也要达到目的的狠劲。

    果然,她的长袖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脸颊泛起妖艳的红,她慢慢拉弓,凝神注视,指尖的黑雾越缠越多,慢慢的像一滴墨汁在白纸上开出花朵结出果实,抽长,削尖,凝成了一支细长尖锐的箭来!

    一只自宋令箭指尖黑雾凝结而成的箭!

    弦支牙着拉成满月,我几乎听到弓与雾箭之间轻轻摩擦发出来的金石之声,无比的尖锐刺耳!

    我全身寒毛倒竖,巨大的呕意扑天盖地,我扭头看着韩三笑,希望他阻止宋令箭,但韩三笑也与我一样,拧紧了眉头,按着胸口在强行忍着某种痛楚。

    “邦——”雾箭割破长空,带着一股叹息般沉重的铁击声,长箭离弦,不急不缓,好像时空被放慢了动作,它只由气凝成,像是一阵轻风都能将它吹化。

    赵逆无暇去管,黑雾之箭向他踱步似的飞去——

    他远远低估了宋令箭的能力,或者说,处心积虑的这大庄之尊太心急了,没有想到一件最奇怪的事:若是没有一身之技,一个这样年轻的淡能坐拥这种奇珍异宝数年?

    宋令箭是个多奇怪的人,总在你高估她的时候她无能为力,而在你觉得无望的时候,她又如此无所不能。

    那枝懒散的箭慢慢地向他冲来,慢慢地视无如物地冲动他的内气圈,在沾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它像水一样化在了他身上——赵逆一愣,但他自恃有锦瑟在手,必能化解此箭危害,亦不敢随便发力去化解。

    过了一会儿,他身后慢慢地浮出一些黑雾,颤幽幽地重新凝成箭的模样,继续不知疲惫地往前飞行,穿透远处树林里的树,一棵一棵,像针穿过一块块豆腐,不知疲倦。

    赵逆有些得意,道:“我有锦瑟在手,你能伤我几何?”

    宋令箭暗色的衣衫仍旧拉扯着一些黑色的雾气,若有若无。她没有说话,一脸冰冷。

    只有我注意到,那只重新凝结起来的雾箭比原先细短了很多吗?它还在林中漫无目的地飞行着,每穿过一棵树,它就小一些,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

    赵逆突然抚胸一喘,吐出一大口血来:“不可能的,锦瑟珠不会这么无效的,不会这么快——更不会这么快就被炼化的——”

    宋令箭冷冷的,眼里带着暗紫的光:“当然不会。锦瑟珠是个神话,长存不灭,就与拥有它们的人一样,永世长留。”

    “那这是什么?这不是锦瑟珠!——不可能的,如果不是锦瑟珠,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神速的疗伤功效?我的内力——我的内力——”

    宋令箭冷道:“我没有说过这是锦瑟珠,一直都是你在认为、你在开心而已。如果这是真正的锦瑟珠,你以为我会安心地让你用它疗伤吗?我难道真的闲命太长活腻了?”

    宋令箭一下把音量拉得太高,像是岔着了气,轻咳了几声,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这样轻轻一咳,全身四周的黑雾马上散去了,好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云彩,剩下的只是黑白。

    气流散去的一瞬,几棵大树突然身子一歪,像被虫蚁蛀空的房梁,轰然倒下。

    三个人一动不动,而我这个无形无体的魂魄却吓得跳脚。

    韩三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几棵树,远处也有几棵相继倒下——这几棵树正是方才雾箭穿刺而过的树!

    赵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宋令箭失控地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你又发现什么了?”韩三笑拧着眉头盯着赵逆道。

    赵逆神经兮兮地向前走了一步,身上那个贯穿而过的伤口缓慢地流着血,伤口刚刚愈合的脸上那道纷红的印记在兴奋地发光,白晳严厉的脸上带着的那种笑容很不协调,甚至有些扭曲:“私密!一个天大的秘密!哈哈哈,游箭者的秘密,我发现了游箭者的大秘密!”“

    “还我珠来!”宋令箭蓦地直起身子向赵逆冲去。

    那一瞬间,韩三笑突然感觉很紧张,宋令箭乱了,这个一直稳如磐石的近如冰山的女子乱了,因为她要守着某个秘密,某个有关她身份的秘密,某个被赵逆发现的、同时令这个叱咤风云的大庄主惊异忌弹的秘密,现在,这个深藏不露的女子终于来真格动杀机了!

    说时迟那时快,赵逆踮起脚尖向后退去,宋令箭身形步代虽奇快无比,却是外强中干,气势弱如针堆气囊。

    韩三笑回神大惊,忙向宋令箭追去,可是来不及——

    赵逆再退几丈,突然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嘴子吐了出来,掌风一送,珠子飞快地向高空飞去。

    宋令箭不顾一切地拔身而起,伸手摘珠,以一种飞蛾扑火的无畏精神冲上云霄!

    不要,只是一颗珠子,好像也不是真正的救命至命锦瑟珠,宋令箭何必奋不顾身呢?!

    赵逆伸出手掌,凝聚全身力气往宋令箭脚底拍去——

    宋令箭一心只在珠上,也根本来不及避闪,听着韩三笑一声大吼“住手”,她受赵逆一掌,如同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那一掌赵逆也是拼尽全力,喷出大口血,用尽余力接住珠子,却没再敢往嘴里含送。

    “宋令箭——宋令箭——”韩三笑冲上去扶住了摇晃欲倒的宋令箭,她无力地咳了几声,血色全无的嘴唇突然姻红一片,那片姻红顺着她削尖的下巴慢慢流出来,在苍白的脸上如同生命般鲜艳,她似乎也感到唇边的那股热血,瞪着赵逆咬牙冷道:“卑鄙无耻的贱人。”

    韩三笑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对散发出恨意的冰冷的眼睛,恨不得化为利箭将赵逆千刀万剐,他听到赵逆虚弱的心跳,奔腾流出的血液,还有一股温热的能力流动的声音——

    那一切不重要了,他盯着宋令箭的眼睛,心里涌上一股欲泪的悲痛。

    这是我第一次在韩三笑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这种表情让我很心痛,也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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