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这个无耻之徒,用尽你所能做的一切之后,弃你如履!他还那么得意,稳坐政位,还假惺惺地要赐我黑武士的身份,要将我妹妹嫁给根本对她根本不屑一顾的孟芜!而我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吗?!”

    “呜……呜……“山风吹冷树,似在回答他的提问,在呕心哭泣。

    “赵和!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来祭你的坟!我要杀了你!赵和!”男人声嘶力竭,愤怒冲晕了他的头脑,他许下大逆不道的谎言,却根本无力去实现。他想要为心上的人讨些公道,但所有的正义公理都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好可怜。

    想起方才他们还在灯下夜聊,聊一个关于为爱痴愚的话题,他的声音那样楚楚温柔,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柔情都展示给她看,可是一转眼,已是阴阳永隔,他声嘶力竭,再无昔时温弱,显然,她变成了他的盔甲,让他变得坚强,也变得残忍。

    虽然我不识字,但也猜到这墓碑是谁的,我突然想起了云清的话,她羡慕她,因每逢初一十五,会去她的坟前祭上清酒一杯,从不间断。难道,就是这个叫阿侍的男人?

    一个雄才伟略的女人,只是做了男人会做的事情,就被判定为谋划帝位,若她是个男人,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吧。

    这世界多不公平,其实她值得更好的结局,值得一份真心,值得被温柔对待。

    这时,从林后走出来一个人,穿着暗色偏紫的长衫,这紫很浓郁,也很好看,像是晚霞与海水交融在了一起,这一身紫与碧绿的竹林衬对着,像是故意搭配好的,高贵中带着雅致,极有色彩感。

    伞盖去了他大半的脸,落在身后的长发幽然飘着,身形仙雅。

    紫衣人走到阿侍身边,油纸伞挡去了阿侍一半的雨。

    阿侍挺直了身子,扭过头。

    “你——你是——”

    “我们见过面的,你是赵三。”紫衣人的声音带着笑。

    赵三?他不是叫阿侍么?我有点混乱了。

    阿侍好像终于回想起这个人是谁,见了鬼一般瘫坐在了地上:“你是——你是……”

    紫衣人抬起了一只手,应该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阿侍挺直身子,面转向他,像是卑微地跪在他的眼前。

    紫衣人撑着伞,横风而走的雨点半点惊扰不到他,在他周围化成了轻烟,衬得他如雾中仙人。

    这是什么戏法?美伦美焕,好神奇。

    他平静道:“我知道你的一切。我可以帮你。”

    阿侍泪流如注,颤抖道:“您愿意帮我?”

    紫衣人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阿侍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听着。

    这紫衣人要帮他什么?他帮达成什么心愿?杀掉赵和?怎么可能?

    “我帮你,但你不能提起关于我的任何,否则,你与天罗将消失于世。”

    阿侍叩头颤道:“阿侍明白。”

    雨点突然飘来,紫衣人突然就不见了,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象,一个错觉。但地上那片他所站过的干燥的平地似乎又在证明些什么。

    这紫衣人是什么来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完全不搭界!这一幕有什么意义?还是我根本就瞎逛来错了地方?我以为,任何我看到的场景都是有意义的?

    哭声——

    哭声好清晰——

    飞姐,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死——

    夏夏……

    我听到了一声叹气,无奈,疲倦。

    宋令箭。

    我睁开了眼。

    是的,我自己都被惊讶到了,我以为我会沉睡很久,也许一直睡到生命消失,可是我只是做了两个短短的梦就醒了,刺眼的光灌进我的眼睛,我看到身边的身影背对着我,修长清冷,削瘦的十指缓慢有序地收拾着泛着冷光的银针。

    我感觉很轻松,不像以前醒来总是浑身无力,或者昏昏沉沉,我动了动四脚,都很灵活,心中一阵高兴,但又有些害怕,轻声叫了句:“宋令箭。”

    宋令箭没有理我,她卷好针袋,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姿势好像厌倦了周遭的一切,只想拥有一刻的平静与自我,不想被外界的任何所打扰。

    他们都发现我了,睡梦中我听到夏夏的哭声,她应该哭了很久,现在他们一定焦急地在外面等宋令箭的结果,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我竟然这么快就醒来了,宋令箭的医术真的很高明,那个赵逆根本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厉害,他果真骗了我。

    “宋令箭,我醒了。”我重复了一句。

    宋令箭仍旧没有理我,烦躁地将针袋扔在了桌上,走向门口——

    她在生我的气么?为什么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我飞快地下床,跟在她后面道:“对不起,我错了,我应该记住你说的话,不该随便相信别人——”

    宋令箭置若罔闻,她拉开门,门一开我就看到了离门口最近的燕错,然后是蹲在边上将头抵靠在膝盖上的夏夏,海漂站在她身边,温柔地为她挡去来自院外的风,韩三笑缩抱着身子站在角落,目光涣散地盯着某处。

    门一开,他们都纷纷往我们涌来,夏夏的眼睛已经红肿,看得我真心疼。

    他们围在门口,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问话,夏夏也没有欣喜地扑向我。

    我很内疚,我又令他们如此担心。

    “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昏迷了?”宋令箭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轻声问道。

    那是从我嘴里流出来的血么?巴掌大的一滩,看着触目惊心。

    他们都回头看着血迹,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愤怒。

    “是……我我不知道,我回家的时候没看到飞姐,我以为她找你们去了,后来我想出去找小驴哥,看到宋姐姐的门大开着,我就走过去想把门拉上,没想到,没想到——”夏夏用袖子飞快擦着眼睛,想要掩盖将要流下的泪水,“我看到飞姐就躺在这里,我以为她又病发,连忙跑来看,没想到她脸边上好大一摊的血,全身凉得跟冰一样!我很害怕,我不能离开飞姐,不能让她一个人那样躺着,我也不敢动她,我怕我一动她就会,就会死……”

    我难受道:“对不起……我……”

    韩三笑盯着血渍道:“发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脸朝院子,脚向宋令箭的房门的?”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确是躺在这里,但是是打伤我的人将我抱到这里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令箭站在了自己房前,向外走了几步,走到血渍边上,继续盯着血渍。

    她在研究什么?现在对他们来说,追查我受伤的真正原因比我安然无恙更重要吗?竟然约定好了一样的都不理会我,可是就算要查原因,不是应该问我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么?想这种破法子来惩罚我,一定是可恶的韩三笑的点子。

    “当时她看到在来人屋中,想跑,却没有来得及。”韩三笑从我倒下的位置做了这样的推测。

    宋令箭蹲了下来,仔细地找寻着血渍周边,问道:“你们有没有接近过血渍?”

    夏夏摇了摇头:“没有,我发现飞姐后,马上让燕错去找了你们。“说到这,她扭头看了一眼燕错,冷冷的,充满了怨恨,“我一直守在这里,你们来了后也一直小心避开,谁也没有碰过这处。”

    宋令箭慢慢道:“这些全是内腑受震之血,她身上并无外伤,但右手食指上却有血渍,这就表明——”

    韩三笑马上蹲了下来,因为在血渍的不远处,有一点独立的血点,那血点有点刻意,像是一朵四个花瓣的花朵,只是画得有点别扭,有些花瓣是实色的,有些却是空的——

    这——这难道是赵逆把着我的手画下的东西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夏泪流满面地看着地上这处血渍道:“飞姐那时一定是叫不出了声,她又不识得多少字,只能想尽办法给我们留下线索——是谁这样狠心,连飞姐这么好的人都要下重手?!”

    我摇手道:“不是——这不是我画的,是——”

    宋令箭不理会我的话,盯着血花喃喃道:“花?代表凶手名字中有花?还是与花有关?为什么只涂了四瓣,难道凶手的身份,还跟这三瓣被涂上颜色的花瓣有关?”

    “如果当时她真的想给我们凶手的讯息,那就表明,凶手是她认识的——很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韩三笑继续猜度。

    夏夏的脸刷地白了,她恐惧地地看了看周围。

    海漂轻声道:“飞姐是个简单的人,她不会留下这么复杂的暗示——三个花瓣,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来得及涂完最后一片就支持不住了——”

    韩三笑眼里突然闪出了泪光,瞪着宋令箭道:“是不是上次在山上袭击燕错他们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当时你为什么放走他?若是你拿下他,就不会祸及到燕飞!那个人三番几次闯进你家,到底想要什么?!”

    宋令箭冷冷道:“你果真以为那人三番几次是想要找我家的东西么?!”

    “不要吵了——我已经醒了——不要——”我走到他们中间,想要劝住他们。

    韩三笑马上瞪大眼睛跑出院子,飞快冲上阁楼,拍门道:“燕夫人?!燕夫人?”

    没人应门。

    他用力一把推了进去,很快走了出来,一脸愠怒道:“燕夫人不见了!”

    我娘当然不在啊,她现在还在衙院里面没回来呢!

    韩三笑这么关心我娘干什么?奇了怪了。

    燕错大声道:“不可能。我一直在屋中,若有人踩动楼梯带走楼上的人,我一定会知道的。”

    夏夏痛恨道:“你知道个屁!飞姐受袭这么大的事,你不是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她冷冰冰地躺在这儿躺了多久么?或许她一直等着有人经过,有人能救起她,而你就在隔壁,却什么都不知道!”

    燕错没有反驳,只是握着拳头咬着牙。

    我想了想,我当时回来的时候里里外外都看过,燕错的确不在家,这么说他没有跟他们任何人在一起,他一个人上哪去了?他又不是一定要在家里呆着,他也没有保护我的责任,夏夏不该怪他。

    他越是这样不去解释,夏夏越觉得他的无所谓,突然猛地冲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道:“要是燕夫人跟飞姐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燕错任其推着,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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