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触摸着玄铁棍上精细游走的纹路,小时候的确玩过几回,依稀记得它并不平整,还以为是使用的时候磨损的,原来上面全是精心雕琢的纹路,说不定,就包含着一个神秘的传奇呢——

    夏夏倒是很好奇,追问道:“我倒是没见过棍子能随意伸长缩短的,这里头藏了什么法术?燕错,你怎么使它变长跟人家打架,又变短藏得跟宝贝似的啊?”

    燕错嘴角带了点笑,道:“你懂什么?跟你说你也不会,伸长了也只会拿去晒衣裳,暴殄天物。”

    夏夏翻了翻眼睛,不甘示弱道:“我是没本事,但也有些心藏得跟宝贝似的不用,放着生锈了要好。”

    “哼。”燕错哼了一声,没继续斗嘴。

    “章师傅说,这玄铁棍是由最坚硬的桦木与玄铁混铸的,这两样东西都非常坚硬,所以不可能在铸成时在上面雕纹。先要设好纹路,将桦木玄铁烧熔,再由针状浇铸,一层一层覆加,慢慢凝成棍状,才能有这纹路,得花上四年时间呢。你看这纹路,好像真的很深很深,一直深到棍的另一面呢。”我拿着玄铁棍,对着光,看到光线掉落在深邃的纹路之中,像是整根棍子都隐隐在发光一样。

    “恩恩,真的唉,不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好漂亮呢,里面含着光,像有颗金子的内胆一样。”夏夏惊奇道。

    我一愣,金子的内胆?说得就是燕家的精神,外表朴实无华,内心却赤诚不移么?

    燕错认真地盯着玄铁棍,忘记了自己要假装不在乎的这件事,玄铁棍上雕纹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就拿了这么一会儿,我的手已经酸了,这玄铁棍还真不是一般的重,难为燕错天天别在臂上,可能也就是这样,才练了这么好的臂力。

    “为什么要这么费时间地在上面雕纹路呢?为了好看吗?可是这纹路也太精细了,若是不仔细说还真是不知道——这纹路有什么意义么?铸得是什么呀?总得有内容吧?会不会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或者——或者是个宝藏图呀?”夏夏眨巴着大眼睛,一直饶有兴趣地猜测着雕纹。

    我推了推她脑袋,道:“听书听多了吧,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天大的秘密跟宝藏呢。”

    夏夏吐了吐舌头,仍旧是一脸的好奇。

    我心里也好奇,这么费尽心思地花四年时间去铸出这纹路,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好看,肯定是有内容的——

    爹娘的身份都不凡,爹还是已削燕族的旧族长,该不会真的有什么……

    “章师傅没细说,可能也不清楚吧。”但我总感觉章师傅应该还知道些别的,只是不愿意跟我说而已。

    夏夏盯着燕错,问道:“那你呢?你知道雕纹含着什么意思吗?”

    燕错拧着眉毛道:“我干嘛要告诉你们——巾凉了,还不给我换热的。”

    夏夏扁了扁嘴,嫌弃道:“真是小气。”

    我偷偷看了燕错一眼,只见他轻皱着眉毛看着玄铁棍,难道他也不知道上面雕纹的意思么?爹没来得及告诉他?还是连爹自己都忘记了?

    我把棍递给夏夏,对燕错道:“恩,好好休息,若是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去问问章师傅。”

    燕错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驳斥我的这句“咱们”。

    夏夏将棍放回到他枕下,又沥了一次热巾帕,重重地搭在了他肩上。

    燕错嘶了一声,狠狠瞪着夏夏。

    夏夏回瞪了一眼,道:“蹬鼻子上脸,再过几天看你还能使谁。”说是这样说,她还是心软地将热巾帕散开扬了扬热气,好让它不这么烫。

    这一幕让我突然有点酸楚,我端了燕错桌案上的碗盘,道:“你照顾好燕错吧,我收拾好剩下的。”

    夏夏看了看我,我想她本来应该是想阻止的,但还是同意了,道:“恩,也好,药煎着,记得不要放得太凉喝,药效会弱的。”

    我点点头出去了。

    洗着碗,我回想刚才的每一幕,仿佛都定格在燕错假装毫不在地堆叠枕头时,嘴角边上流露出来的微笑,很温柔,好像瞬间就将这些年所受的风霜残酷都融化了,我很开心,开心到心疼,我多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阳光、关心和爱,能让燕错一直城墙高立的心扉能慢慢卸下防备。

    洗碗的水盆里突然映出了一张脸,如泉的双眼幽幽茫茫地看着我——

    我有些慌张,拼命将它打散了,但是它一散我又不忍心,稳着水面想要将它找回来,却已经消失了。

    洗好碗,收拾厨房,想起娘的饭碗还得收回来洗。

    上了小楼,奇怪,饭菜还好好地放在门口没有动过——还有一份应该是昨天的,我打开篮盖子,里面的饭汤整整齐齐,好像一点都没夹过。今天的也是。

    娘没胃口?还是?

    房内仍有烛火,我敲了敲门:“娘,你在吗?”

    无人应答,也无袅娜的影姿飘动。

    娘不在?

    我莫名有点心凉,再敲了敲,一把推入。

    空空如也!

    娘不在!

    她昨天跟秦正出去后,就没在再回来?!

    这么多年,娘连院门都没出过,现在竟然宿夜未归?

    衙院?她还在衙院?还是?!

    我飞快跑到楼下,裙摆来不及拉提,最后几阶合成一阶整个跌了下去,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

    脑海里又想起上次楼上跌下的情景,仿佛也是这样的时分,这样的冷意,头上撞得出了血,却不及我心里半分痛,他叹着气,将哭得天昏地暗的我紧紧抱在怀里——

    “飞姐——飞姐,你怎么了?”夏夏的叫声将我拉出恍神,她担心地拍着我身上的灰尘道,“摔到哪了没有?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希望此刻我身边的人仍旧是他。

    但是怎么会呢?我真是摔傻了吗?!

    我回过神,紧张问夏夏:“这两天有见过娘么?”

    夏夏皱了皱眉道:“没去问过呢,今天送饭上去的时候看到昨天的饭几乎没动过,以为她没胃口,我也没敢多问什么。”

    我心凉了一截,不顾得腰腿上的痛,道:“她不在房里,我要去找她!”

    夏夏跟着我道:“我陪你——我们分两路找,我往西,飞姐你往东——”

    我摇头道:“不用,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在哪——”

    “一更,一更,一更天了,一更天咧——”远处响起韩三笑的报更声。

    “日夕了,你不是说要去找海漂么?你去找海漂,我去找娘。”

    “但是——”

    我坚定道:“就这样,早点去早点回。”

    夏夏道:“大晚上的我会担心飞姐的,不然,我找完海漂哥哥再去找你,你知道上哪去找她么?”

    “我也不确定,我猜她可能在衙院,如果她在衙院,那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我要确定一下,不然我放心不下。”

    夏夏皱了皱眉,似乎不解娘为什么会跑去衙院,但她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没有多问,利索道:“那好,我找回海漂哥哥马上往西跟飞姐会合——”

    这时我们已经在巷口,我心疼她劳累,道:“不用,说不定你找回海漂的时候我也回来了——”

    “我脚程快,一定会赶上飞姐的,西边荒,飞姐没我会害怕的。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夏夏将灯笼塞在我手里。

    “灯——”

    “不用了,拿着太碍事,跑着还嫌晃,飞姐拿着吧。”说完已经没影了。

    我看着盈盈烛火红了眼。

    一路往西,我的心一直被惊慌困扰着,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为娘担心,平日里我们就很少见面说话,今年难得见的几面都是不欢收场,而且我一直为着她对爹的态度心怀了些怨意。

    但我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她日夜守着的小楼,会离开院子,离开我。

    我很担心。看来血浓于水这句话是对的,不管怎么样,始终都是有所牵挂的。

    胡思乱想想了一路,已经到了衙门地界,连怎么穿过西坡都忘记了。

    我还没近衙门口,突然就有一阵怪风在身后舞起。

    烛火猛跳,好像有人甩着衣袖在我身后飞来奔去一样,碜得慌。

    “大小姐,怎么是你?”

    黑暗中突然融出朱静干净竣厉的脸,仍是一身黑衣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我——我来找我娘。”

    朱静歪了歪头,拿过我手里的灯笼,长剑又背在身后,只是光秃秃的没了剑穗。我才想起来上次答应说要帮他整剑穗的,那剑穗现在还在绣房里没配全穗丝呢。

    “大小姐怎么只身一人过来?还好今天是我巡夜,不然——”

    我惊魂未定,紧紧跟着朱静:“不然怎么样?”

    朱静挑眉摇了摇头,举起灯笼在半空中左右挥了挥,像在跟某处的人打着暗号似的。

    朱静在前面领路,压着声音问我道:“怎么来衙门找你娘?这儿没几个人欢迎她!”

    我愣了愣,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与朱静一起划入上官府的那些燕将们都在衙门内么?

    上官博带了这么多人过来,需要这么大的排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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