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扼腕扣能测扣主之体,若是扣主遇有不测,它可吸附扣主体积伤,于此同时,腕扣表面会衍生出细绒,实为扣主体内的病残之物,这细绒的颜色会根据病伤情况而变幻,直到扣主脱离危险就会停止衍绒。”

    我也是傻了。

    朱静看着我傻乎乎的表情,以为我没听懂,道:“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小主病了,它会给小主治病,将不好的病体吸到扣上带出,这样小主的病就能很快好了。不懂的人只会以为它生锈了,因为那些吸附出来的残败之物与铁锈相差无几——”说到这,他激动地击了下掌,抿着细薄的唇道,“先前宗将大人与我说时,我还真以为是编造来加其传奇色彩的来哄我的,原来是真的!”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生锈的破扣子,居然在默默的保护燕错……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一双眼睛比谁都瞎。

    朱静抱臂看着屋里的燕错,叹了句道:“但愿小主能快醒。”

    我点点头,有宋令箭又有扼腕扣,燕错怎会轻易死掉呢?

    朱静环首看了看周围,道:“这家里头没个男人呀始终是怕受人欺负的。我也不能总是抽身来的——厨肆可有未砍的柴火或挑水重活,这儿趁我还在,赶紧与我吩咐。”

    朱静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跃跃欲事地要帮我打下手。

    我笑道:“没有没有,谁好好的这么无聊来欺负我们呀。而且柴火都是买砍好的,水也是活水不用挑。你是客人,刚让你做这做那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能让你再做事呀,你的手是拿剑的,可不是做家事的。”

    朱静正色道:“大小姐还将朱静当客人么?而且什么拿剑手家事手,不都是手嘛,有什么关系——行吧,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不能急。”

    我笑了,见朱静又身背长剑,知道这剑的来历之后,我对它又有了别样的感情。

    不过,这系剑的带子似乎不是很配,而且好像有点太粗了。

    莫非……

    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今儿怎么又背了长剑?总觉得你背剑跟不背剑,像两个人一样。”我笑道。

    朱静倒来了兴趣,道:“怎么像两个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么?哪里不一样了?”

    我想了想道:“背了剑像个侠士,让人有了距离感,不背剑时就像我们这些普通人,靠近一点也不至于被穗子拂了脸呢。”

    朱静哈哈笑了,道:“这我倒没想到——”他摸了摸我说的剑穗,道,“这剑穗本不是这颜色,用得久了颜色变暗了,而且好像也松散了,还真有点长了。这还是大哥做来送我的呢,瞧他笨手笨脚的,穗线的长短都没一个准儿呢,扎的头也不整齐,凑合着用用居然也快十年了——”

    项舟总是凶巴巴的处处管着朱静,其实也挺窝心的。

    朱静仍旧像个孩子,还用手比划了下我与他的身高差,道,“不说不知道,一说还的确是,穗子刚好拂到大小姐的头,哈哈,大小姐你得多吃点长些个头才是嘛。”

    我笑道:“要你来笑话我个子高矮,穗子旧了换个便是。我会做穗子,你的剑呈乌色,配这血红的确好看,我做个朱红的送你,要不要?”

    朱静像个要裁装新衣的孩子笑了:“要要要,族长亲制的乌剑,再配上大小姐做的剑穗,岂不是妙极了么?”

    我想了想,道:“你把旧穗子给我,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亲手做来送你的,可不能负了他苦心,我把它整理一下,坏丝的去掉,再染个色整到新穗子里头,这总两全其美了吧。”

    我可不想项舟又多恨我一回。

    朱静已经动手在解穗,笑道:“还是大小姐对咱好,这样也省去大哥说我喜新厌旧。”

    我补充道:“那我迟些给你做去——这绑剑带要不要也帮你做一条?反正顺便,配成一个颜色多好看。”

    朱静摸了摸胸前的剑带,迟疑了一下,道:“这根用着就好了。”

    我笑了笑道:“怎么?这剑带很重要吗?褪色得这么厉害,布间都有了拉痕,再用久一点估计都要碎了,还不舍得换下么?”

    朱静道:“若没有它,我又怎能负起这柄长剑。这是族长对我的期望,只要系着它,我就还能感受到他对燕族的信心从未消失。”

    这根系带,果然就是当年我爹为将剑系在他背上而争下的腰带么?难得朱静如此用心……

    我湿了眼眶,笑道:“恩,那就不换。不过我还是给你做一个备用吧,若是这根脏了或湿了,也能备一根。”

    朱静感动地点了点头。

    乌剑红穗,配着朱静此刻宁静的表情,可真有入画的美感。

    朱静真好看,乌发成辫有股异邦豪气之态,若是他未曾入过燕族,仍在自己的家族过着养尊处忧的生活,现下说不定都妻妾成群,子女满膝了吧。而今他仍旧孑然一身,仍在支撑着一个破碎的梦想。

    我不禁问道:“朱静,你有没有后悔加入燕族?放弃自己的人生,却在追寻一个被别人放弃的梦想?”

    朱静愣了愣,悲凉的笑意在脸上蔓延。

    他仰起头,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绵长地丝丝吐出,对着院外天道:“不知道,我入燕时还很小呢,根本没得选择,也不懂得哪个好哪个坏。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我未入燕,我的人生会怎么样呢?”

    他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侧过脸的鼻子高挺地在脸上打下阴影。

    会怎么样呢?我也跟着一起想像。

    “现在可能也只是一脑子锈肉的纨绔子弟吧,跟着公子巡政时,我的乌剑可没少办过这些没脑肥肠的废物。我可不想变成这种我最讨厌的人,所以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能负长剑坚守正义——遇上大小姐你们后,就更好了。”

    看着他眼中燃烧着的火焰,我有些畏惧。

    我与废人无异,而燕错——他能不能担负起一个亡族的愿望,重拾爹爹放下的传奇呢?

    我扭头看着燕错,我上次忘记问掌事大夫我还能活几年,听他说起来情况并不乐观,五年吧,我只要五年的时间,希望你们能陪我度过。之后任你们追梦而去,我不会再成为你们的负担,成为你们一直要保护或者留连的人,我会长眠在这里,为你们祈福祝愿。

    “大小姐,”朱静伸手在我头上拍了拍,这会儿倒像个调皮的大哥哥,眯着眼笑道,“你在怕什么呢?”

    我愣了愣,想起梦醒边缘,梦中人伸手轻拍我头将我拥入怀中的情景——

    但是,明明是一样的动作,为什么我的感觉却这么不一样呢?

    我盯着朱静两眼放空,他给我的感觉是温暖,感动,而梦中人给我的却是甜蜜,幸福。

    我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脸甩去,道:“我没在怕啊?你干嘛又这么问我?”

    朱静抱着胳臂盯着我道:“不知道呢,总觉得大小姐在害怕着什么——我知道你怕鬼,但是大白天的人都在呢,还能怕什么?”

    也许朱静感觉到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是的,我很害怕,害怕每次的相聚都会变成永别……

    我怕死。

    “哎,呆了好一会,我该回去了,早知道我就不答应陈冰跟他换班了,害得我想在这儿蹭个晚饭都不行。”朱静一脸懊丧道。

    我歪了歪头,印象中朱静跟陈冰好像关系不怎么样,怎么会私下协商换班呢?而且陈冰还能有什么事情要换班的?

    “陈冰大哥人挺好的,你呀别部是跟他冷眉毛冷脸的么,共事一处,相互关照不是挺好嘛,现在他有事你帮他换,以后你有事了他一定也会帮你的。”我帮陈冰说好话道。

    我这么一说,朱静更不乐意了,道:“大小姐好像与那家伙熟得狠么?处处帮他说好话——那人也是气人,知道我不敢当着大哥面跟大小姐熟络,他偏要当着我的面跟大小姐装熟,哼。”

    我笑道:“这不是公道话嘛,你呀整天就知道大哥大哥的,除了大哥,你也可以处点别的朋友呀,陈冰孔亮与你年纪相仿,你也可以试着去处处嘛。”

    朱静抱着胳臂往外走,甩得长发带辫刮起风声,道:“我就不。”

    可真是孩子脾气。

    我笑着跟在后面逗他道:“我送送你可好?”

    朱静也来了脾气,道:“送就送,必须送,而且要比陈冰送得远。”

    我笑道:“我可没送过陈冰,倒是他送过我几次。”

    朱静又竖起眉毛,倒不像是恋人间的醋意,而是孩子在计较家长的偏心一样。

    一出院子风就很大,朱静走得很快,可能是习惯了,穿出巷子很远,衣氅在我前面被风扯得裂裂作响,我努力迈扯着步子都赶不上他。

    眼见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正要叫他呢,他突然停了下来,踱踱折了回来,俊逸的脸在风中冻得略血苍白,看着我调皮又可爱地笑着:“平时跟大哥他们走惯了,突然没反应过来是跟个小姑娘在走路呢,大小姐走得也太慢,腿短可以迈快点么,这样我得折回来多少次呢?”

    我瞪着他道:“有你这么没风度的嘛,总是走这么快——还有呀,跟你不熟的时候总是凶巴巴的,小心以后一辈子打光棍。”

    朱静哈哈笑道:“咱不都是一群光棍么,若是挽了小娘子就得别了一群兄弟,我才舍不得呢。而且天天不是巡案就是办差,哪来的小娘子让我认识去。”

    我瞪他:“我看你是没人摧也就没那心思,真想打一辈子光棍呢?”

    朱静认真点头道:“那还有假?若是我找了小娘子成双成对去了,大哥他怎么办啊?”

    我的心突然一阵酸,这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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