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姐,上哪去了晃了这么久才回来?”夏夏手里又捧着热乎乎的水盆,好像是从水房刚出来。

    我喘着气擦着汗道:“没,出去走了圈——燕错怎么样了?”

    夏夏抿了抿嘴,道:“比早上好点了。”

    我直起身子飞快走向她,盯着她红得微肿的手道:“你手怎么了?被水烫了吗?怎么这么肿?”

    夏夏往后退了退,道:“哦,倒水的时候溅的,没事,回头擦点药就好了。”

    “整只手都肿得像猪蹄了,怎么会是溅的——你说,这怎么回事?这水——”我伸了个手指进去试温度,烫得我的手指像被针扎,我尖叫一声就缩回了手,一把将水盆推到在了院中,地上立马白烟一阵。

    我拉着夏夏往边上跳了跳,道,“这么烫的水,你盛这么烫一盆要干嘛?!看烫伤着了吧,快放下凉一凉!”

    夏夏也尖叫了一声,急道:“飞姐!那里有宋姐姐吩咐要给燕错疗伤的药,你怎么就给打翻了呀!”

    我一愣,道:“什么药,烫成这样是杀人还是救命呢?”

    夏夏咬了咬唇,道:“燕错的手臂刚回正,体内还有之前信封上的余毒没有清除,这次伤势太重,宋姐姐吩咐说药一定要放在很热的水中融化,再用这热水不停擦拭他手脚,不仅可以将余毒逼排出来,还能助他复原伤势。水越热,对他的伤势复原也越好。”

    我眼眶一热,捧着她烫得红肿的双手道:“所以你就瞒着我把这活揽给自己了?”

    夏夏缩回手,强笑道:“唉,我皮糙肉厚的,才不怕烫,看看飞姐你,一点点小烫就大惊小怪,活该宋姐姐把事儿吩咐给我做呢。”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心疼道:“你这坏丫头,跟着他们越来越不学好,什么事都喜欢瞒着我是不是?你好意思把我赶到门外,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吗?”

    夏夏抿了抿唇,闪亮的大眼中一片朦胧,道:“我知道了,这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担心那个家伙就一起跟来看看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不能碰他。”

    “为什么?”

    “因为飞姐你也是带病之身,过多接触他对他复原不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十分难过,帮不上忙就算了,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夏夏吩咐道:“那飞姐你先去看看他吧,记得只能远远看着,不能碰他,我再去弄盆水来。”

    我还是点点头,内疚地看着她红肿着一双手将水盆捡起,疲惫地回水房,这一大半天的她一定没好好休息过。

    进了燕错房间,屋里暖暖的,燕错的气色的确比我离开时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毫无生机的死灰,而是苍白中带了些潮红,额上还布了些汗珠。脸上也有了点表情,虽然是紧皱眉头,但总比跟死了一样的面无表情好吧。

    我拿了手帕想给他擦擦,想起夏夏刚才的话,又退了回去。

    夏夏很快就端着热水进来了,水盆还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就紧张地问我:“飞姐没碰他吧?”

    我不禁有些郁闷,好像我是个什么毒瘤似的,道:“没有没有,我就这么远远站着看着而已。”

    夏夏才松了口气,道:“恩恩,就这样站着好了。”说罢才放下水盆,关了门窗,很利索的掀开被子,拉起燕错的衣袖——

    我皱起了眉,燕错的手臂整个瘀青肿胀,像根染了颜色的萝卜一样,好像一掐就能掐出很多的脓血来。

    夏夏将布帕放入盆中泡湿,咬了咬牙,飞快伸进去拿起来,沥干敷在了燕错手臂上,那热雾浓得将她的手都包没了。

    “哧……”的一声——

    这水是有多烫!

    我心疼地走上去道:“我来吧,换把手也好——”

    夏夏紧紧握着手,肯定是烫坏了,但还是强挤笑意假装坚强道道:“不用,不用,这水就是看着烫而已,而且我也早不觉得烫了。飞姐你就呆着吧,要是觉得无聊,你——你去厨房给他弄点热粥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宋姐姐说,一天下来他能喝点东西了,暖暖胃也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我这实在也帮不上忙,能做点其他的也是好的,夏夏防我防得跟个贼似的只好道:“好吧,那我去熬点,你待会也喝点吧。”

    夏夏点点头,急着推我出去,我人都还在门口没转身呢,她就把门关上了。

    我没走几步,就感觉衣氅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夏夏门关得太急,把我衣角夹在缝里了。

    这个夏夏,平时没这么粗心过呀。

    我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将氅子小心拉出。

    屋内水声沥沥,还有夏夏吸鼻的声音。

    “你可别怪飞姐。”

    我拉好衣氅子要关门的时候,听到夏夏这么说道。

    在跟谁说?燕错吗?燕错醒了?

    我又将门推开,往里看了看,燕错还是一脸病容地闭着眼,夏夏将冒着热雾的毛巾盖在燕错的小腿肚上,一脸悲容地盯着燕错道。

    “你病了她可是守了你一夜,她真的很想尽好当姐姐的责任,她又不欠你什么,反倒是你从没给过她好脸色,可是她对你还是一样的好,真心的好,好得我都眼红了。”她扁了扁嘴,脸上露出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展现的失落与委屈。

    我也跟着难过,我的确忽略了夏夏,每次都想好好对她,但每次都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手脚。我都好久没刮刮她的翘鼻子说她乖了。

    她将热雾消下去的毛巾拾起,扔回到水盆中,咬着唇又沥了一次,重新又覆在了他腿上。

    “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你看她多想照顾你,她病的时候什么时候见过你嘘寒问暖过?她一定怨极了我,觉得我是眼红她对你好,故意不让她照顾你,看着她想帮忙又不能帮的样子,我心里哪里会好受……”夏夏红了眼,语气里也带了哭腔。

    真是个傻孩子,我怎么会怨她呢?我只是怨自己没用,累着她了而已,可是她却反过来为我担心。

    夏夏眼里已经滚出了泪。

    怎么了?这丫头,这么点小事都要哭鼻子,她可没这么脆弱的呀?还是心里怨事太多了,趁没人的时候好好发泄一下?

    “不是她不想照顾你,也不是我眼红不让她来照顾你,是她不能照顾你,连碰都不能碰你好吗?飞姐那么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你老是觉得她过得比你幸福活得比你快乐,你怎么就不看看她受的苦呢!”

    我有点发杵,夏夏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不能照顾燕错,连碰都不能碰他?

    为什么不能?我跟他八字相克还是怎么了?

    我向后退了退,不想让夏夏看到我在,这丫头,是不是有事瞒我呀?

    “飞姐一直都害怕一个人,我发过誓,就算你们所有人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自己的追求舍她而去,我也会陪在她身边……是她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温饱,让我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夏夏用力擦着脸上的泪,颤声道,“如果没有她,我也许还是一个在街头四处受冻挨饿的乞丐,每年最怕的就是冬天,那风吹在身上都冰得没有了感觉,那些巴掌打在脸上,都能听到皮肉炸裂开的声音,血流得特别慢,好像许多虫子在爬,痒得不敢去抓,一抓肉就烂了,伤口在风里一吹,像一把针扎在了心窝,我就恨不得自己在刀风来临前就好好地死掉……可是现在我最喜欢的就是冬天了,可以穿得暖暖的窝在房里,暖炉起得旺旺的,飞姐会让我把脚丫子伸在被窝里头捂着,然后大家伙围着火炉一起热呼呼的烤猪蹿,临年了我们就一起剪窗纸,包饺子,这些我以前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真实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夏夏幽然轻诉,听得我的心也生生的疼。

    “我知道你以前也受过苦,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那些与飞姐无关的怨恨,好好地在这里生活呢?我答应,我发誓,我再不给你看脸色了,你要是不乐意看到我,我就离你远一点,咱们好好相处,处不了最多井水不犯河水行吗?冬天了我们一起围着暖炉吃烤猪蹄,哪怕你不愿意跟我们聊天打笑,你坐着就行了,飞姐一定会很开心的,她总是说我傻,其实她才傻,老是不好好学字,十个字里七个她不认得,账也不会做,连菜都不会好好挑,其实她对生活没有什么追求,她只想跟身边的人快快乐乐在一起而已……”说到这,夏夏已经哭了。

    虽然她说得这些我也很感动,我跟着酸了鼻湿了眼,但是,这傻丫头怎么哭得比我还伤心呢?

    夏夏一边哭,一边还不忘给燕错换脚捂毛巾:“你真的这么恨飞姐吗?真这么恨不得她死吗?她要是……要是真的死了,你会开心吗?”

    这丫头,咒我死呢?不过我心里却很暖,这表明她真的很在乎我,比我想像得还要在乎,我的好夏夏,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并不是你生命的全部呀,你总得长大,总得有自己的人生呀,虽然我也舍不得你。

    “如果你真的很想她死,那你的愿望很快就达成了,不用你想方设法的害她吓她,她也会死……”夏夏捂着脸,哽声哭了起来,“宋姐姐说她活不了几年了……飞姐一直都担心我会嫁人,会离她而去,尽管我再三保证她都只是笑笑,她心里可舍不得了……可是我没想到先离开的人是她……我真的不敢想,我好害怕……”

    我愣住了,像一桶冰水从头泼到脚!

    是我耳朵幻听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宋姐姐说她活不了几年了——

    宋姐姐说她活不了几年了——

    活不了几年了——

    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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