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紧,连忙去摸他的手——

    怎么又冰得出奇?刚才明明还很烫的,难道又是错觉吗?

    “他怎么了?”夏夏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错,轻声问我。

    我回答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又开始烫热。

    夏夏是个聪明人,应该也能看出来燕错不是普通的病,咬了咬唇,平静得超出我的想像:“宋姐姐来看过么?”

    我点了点头,拭了拭眼角的泪道:“昨晚出的事,她来看过,现在还没给我答复——”

    夏夏道:“怎么不告诉我?”

    “昨天你回来时我见你太累,不忍心告诉你,省得你又忙前忙后。我会看着他的。”

    夏夏扭头向外走去:“飞姐别怕,我去候宋姐姐去,问到答案为止。”

    “夏夏——”

    夏夏没理我,哒哒跑到院外去了,想是去找宋令箭了。

    我坐在边上发了会呆,实在累得不行,昏头转向地又靠着睡着了。

    直到夏夏回来叫醒我。

    “飞姐,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他。”她将我拍醒了。

    我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夏夏的脸忽远忽近,外面的阳光很盛,刺得我眼睛难受。我浑身无力道:“你这么快回来了啊?”

    照她的性格,不会没等到结果就这么快回来了。

    夏夏为我收拾着衣氅,将我温暖地包裹了起来,应我道:“恩。”

    “见到宋令箭了么?”我的眼皮打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恩。”夏夏开始拉扶起我,往外慢慢走。

    “她……怎么样啊……”我的舌头也在打架,双腿无力,几乎都靠架在了夏夏身上,还好夏夏力气大。

    “不太好。不过她说了,不会让燕错有事的。”夏夏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那……那我们去看看她……”我开始讲糊话。

    “她休息了,说别去打扰她。飞姐你也好好休息,你乖,听话,有我在呢,别再把眼睛哭坏了。”

    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觉得很舒服,但睡意将我的意识拼命地拉走,可是我担心燕错,担心宋令箭,我不想这么自私地任自己睡去。

    “燕错他……”这时我们已经进了屋子,屋子里仍旧暖乎乎的,夏夏将我扶到床上。

    “他也不会有事的,他这么坏,坏人都会留千年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夏夏给我盖着被子,轻声细语的。

    “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坏的,真的……”我的眼皮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轻。

    夏夏轻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他这么坏,像我恨他时以为的那样坏,这样,他就能像个坏人那样心安理得地活着了,这样他若是真出事了,我就会开心了。”

    我想伸手拍拍她,但没有半点力气,只有眼皮还在死撑着。

    “他要是真出事了,我该跟谁斗气呢?飞姐你一定会怨我,怨我在他在时没好好对他,我也会怨我自己……”

    夏夏吸了吸鼻子,隐然间,我好像看到她眼中微闪着泪光。

    夏夏也会为燕错的受伤而难受么?还是为别的?

    我想问她怎么了,但我实在是很困,夏夏一出房间,我的眼睛马上就闭上了,眼前一黑,彻底地睡死过去了。

    我睡得很深,一片死寂,也不知道我做乱梦了,抑或是幻听了,一直安静的楼上好像有珠子掉落的声音,哒拉哒拉弹了几声,顺着地板滚了一会儿,然后没有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珠子掉落的声音,连着掉了好几颗,像是什么珠链断了洒了一地的碎珠子似的,再后来是个微沉的东西掉落的声音,比珠子大很多,会滚动,好像是线球之类的。

    沉睡之中,只有这些声音一直伴着我,让我感觉很烦躁,好几次我都想起来,直接上楼让娘让我安静睡个觉,可是瘫了似的陷在疲倦之中,这种睡眠很沉又很累,然后我又好像听到娘在喃喃自语,声音有点近,可能是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珠子顺便说的,她远远道:“他们就要来了……”

    我感觉毛骨悚然,虽然房间被窝都很暖,全身的寒毛却止不住地立起来。

    娘这是中邪了么?是谁要来了?

    这一觉睡得我头晕脑胀,好像被谁捂了一身的枕头非常疲累,从瘫倒着到坐靠起身,中间我足足睡去过四五次。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开始有点呼吸不上,一吸气就心痛难当。

    “夏夏……夏夏……”我开始冒冷汗,使尽全力也推不开身上的被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娘中邪,我也跟着一起中邪了?这是鬼压床么?

    我神志有点模糊,只听到暖炉里的炭火毕剥响得欢快,周围的空气好像被什么凝固住了,我无法吸呼——

    我咬着牙下了床,刚碰到地,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我也没有多少痛的感觉了,反而是倒在地上了,呼吸还畅了一些。

    我往门口爬去,但是没爬几步,我又开始呼吸不上,像是那鬼咒跟在我后面压着我似的——

    我不会是要这么悄无声息地一个人死在这里吧?就像上那我在房里跌倒撞昏过去,昏睡半天自己醒来一样?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也还有很多谜想解开,我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啊——

    我咬着牙爬到门边,拉门是没力气了,双手胡乱门上拍着——

    “救命啊……”我虚弱地叫着。

    院门上的金铃,钉铃一声响了。

    有人来了吗?

    快救我啊——或者,夏夏听到铃声会来前院看一看么?

    我推着门,已经无法再呼吸,脑里像是塞满了棉花,沉沉的随时就要睡去……

    门支牙一声被谁打开了,冷风带着阳光从门口疯狂地向我涌来!

    我猛地吸了口气,打了个寒战!

    我什么都顾不上,贪婪地吸着清鲜的空气。

    有人走了进来,打灭了我暖炉里烧着的炭火,推开了窗户,窗与门通风,我在冷意中恢复了知觉。

    “没事吧?”那人走到我跟前,向我伸出手。

    我甩了甩头,抬头看他——

    我突然就哭了,委屈,懦弱,思念,抑郁,怨恨……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化成泪水。

    那人见我如此表情,马上要撇清关系似的缩回了手,退后一步,道:“我不是你爹。”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抹了抹眼睛,才把眼前的人看清:“黄……黄老爷……”

    黄老爷叹了口气,问我道:“能自己站起来么?”

    我点了点头,扶着门站了起来:“谢谢您救我一命……”

    黄老爷又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在厅中对我道:“寒冬捂炭取暖,须开窗留缝,不然就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我若是晚来一会,你就了了。”

    “谢谢黄老爷,这可真的是救命之恩,刚才真的觉得自己差点就死了。”我连忙擦去脸上的泪,平时我都会开窗通风,但是昨天晚上我没在房间睡,早上夏夏不知道,以为我通过风了,睡的时候又起旺了火,我回来又接着睡,这炭火烧了一天一夜,还真是很危险。

    我拍了拍混沌的头,勉强扯出一个笑道:“黄老爷来怎么也不支会一声,怠慢您了——您先坐会吧,我给您沏个茶——”

    “不必麻烦,我跟姑娘说几句话就走。”黄老爷坐了下来,厅中暖炉上正温着热水,他很自然地从茶筒里拿了茶叶,为自己沏了杯热茶,“天冷,姑娘还是加件氅子再出来为好。”

    虽然总是一脸严肃,黄老爷倒是很细心,我尴尬道:“恩,那您等我一会儿。”

    我回房加了件憋子,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可能刚才房中憋睡太久,一脸通红,倒是比平常面无血色的样子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回到小厅,黄老爷仍旧那样坐着,沏的一杯茶扔捏在手里,一口都没呷过。

    他沉思的样子跟我爹也很像。

    爹平时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尤其是对我,连一个皱眉都不舍得让我看见,生怕吓到了我。记忆中他总是笑。只不过很多过夜晚,他都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面,仰头看着娘的阁楼,脸上流着难言的悲伤,好多个夜我半夜睡不着,想去书房找他给我讲故事,我就会看到他没来得及掩去的忧伤,所以我一直都无法原谅娘的无情。

    “坐吧。”黄老爷道。

    我拘紧地坐了下来,想了半天也想不到黄老爷会有什么话要单独来找我说的。

    “你是昆元四年生的吧?”黄老爷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点了点头,黄老爷居然知道我的生辰年份,难道是云娘跟他说的么?

    “我是昆元八年的文武头榜。”黄老爷叹了口气,细算着一个我不懂的日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文武头榜?

    “文武头榜,是什么?”我不是很懂官阶之类的事情。

    黄老爷飞快看了我一眼,嘴角浮出难得的一个笑:“头榜,就是第一。文武头榜,就是文武状元。”

    我愈发感觉到自己的狭隘无知,谨慎地点了点头,即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大惊小怪,又实在掩饰不了自己的惊讶。

    难怪黄老爷即有文人的儒雅,又有武将的飒爽,我只知听宗柏叫过他黄侍郎,却不知道他曾是文武状元出身。

    但是,为什么跟我提这个?我的出生年份跟他当文武状元有什么关系吗?

    “我初入朝堂,任官入阶时,你爹已经放弃满身光华,卸甲归田,在这个僻静的村子里弄儿为乐了。”黄老爷看着干净安宁的院子有点入迷。

    我抓了抓头,道:“所以,您不认识我爹,是吧?”

    照这时间推算,我爹离开了他才当的文武状元,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未曾见过。”

    我松了口气,自从项舟之后,我就会开始担心又会有谁恨我爹曾背弃他们,不管我爹做过什么,但他仍旧是我的英雄,我不想听到谁在怨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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